程德玄也不生气，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子扬，这件事牵扯甚大，这些人在你的手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还是交给老夫吧！老夫向你保证，必定给你一个交代。还有，你回去就对外宣布，码头的乱匪已经全部伏诛，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些人交与老夫的事情，更是不能说出去。”
陆子扬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心里慢慢冷静了下来，心道，看来他此番来此是另有目的啊！原本还想把这些人带回去严加审讯一番，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现在看来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自己是知道那些士绅豪族的最大靠山是赵普的，如果能够审问出确凿有力的证据还好，如果没有，赵普一派的人出面弹劾自己，扣自己一个扰乱地方的帽子，自己在朝堂上陷入极大的被动。
而那些人行事向来谨慎，自己至今都没有找到他们抢占田地的有效证据，估计自己最后揪出来的也不过是些小喽啰罢了。
再者，自己并没有做好与他们正面冲突的准备，这些人在和州经营多年，势力早已经渗透的方方面面，如果贸然动手，他们群起反抗，和州将再无安宁，前线的军需粮草也将难以保障。到那时，哪怕赵匡胤再偏袒自己，也终将落得个罢官甚至流放的下场。
看来现在自己最好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把建造船厂的事情稳步推进，等建成的那一天，码头的船工、无地可耕的流民和打鱼的渔民，有了一份能够吃饱穿暖的工作，人心自然就向自己靠过来了，到那时，豪族再想煽动民众闹事，便无人响应，自己就可以和他们好好算算总账了。
现在自己要的就是时间。
程德玄这次明显是赵光义派来的，自己对付不了赵普，何不借别人之手对付他呢？
自己竟然会和赵普走到针锋相对的这一步，想起两人在汴梁友好相处的那段日子，陆子扬心中颇为伤感。
但是自己实在是想不通，赵普已经位极人臣，这些个士绅豪族还能够为他做什么？让他不惜与自己撕破脸皮。
自己不会退缩，不然对不起自己的初衷，而他也不会退缩，现在矛头更是直指自己，那么自己别无选择，只能与赵光义合作。
想到这里，陆子扬故作为难道：“程先生，这些人确实对我有大用。”见程德玄脸色一变，又急忙道：“如果是别人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我肯定会一口回绝。但先生就不一样了，以你我的交情，哪怕是在为难的事，我也会照做。不过……”
程德玄人老成精，哪会不知道他这是乘机提条件，闻言哼了一声，打断道：“不过什么……”
“我有两个条件。一，审讯结束后，我要得到一份口供。二，先生以后得到什么重要消息，必须及时通知我。”
“可以。不过你有什么行动，也必须提前告知老夫，这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程德玄思考了一下，就轻描淡写的答应了下来，似乎根本就没怎么在意，并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一言为定。”
就这样，心怀鬼胎的两个在码头上达成了口头协议。
等程德玄走后，站在身旁的徐靖晟突然说道：“大人，码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个人明知道根本就封锁不了消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您保密？”
陆子扬看着渐渐远去的江上战船，神情有些凝重，道：“我想了想，他的话大概有三层用意，一，暂缓信息传播的时间，好为他审讯赢得时间。二，试探我们是否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这样他就能够知道我们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和他一条心，他也好做出相应的调整。三，他在提点我，现在不宜和幕后之人爆发正面冲突，他需要我对这件事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至于，还有没其他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徐靖晟脸上有些恍然，更多的是惊骇，提醒道：“这人竟然心思如此可怕，大人，不得不防啊！”
陆子扬没有回话，这人虽然极为工于心计，但他是赵光义的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冲突，而且此番前来就是对付赵普的，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盟友’，估计也没时间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这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己只要小心行事，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陆子扬点点头，表示知道，又对他吩咐道：“老徐，你立刻安排下去，告诉城防营的将士，不许任何人提‘俘虏’、‘审讯’的事，违令者军法严惩。”
等徐靖晟去传令，陆子扬又把周虎叫了过来。看着目光低垂不敢正视自己的周虎，陆子扬也没有难为他，道：“周壮士，你刚才做的很好，功过相抵，今天的事，本官就不予追究了。”
“多谢大人。”周虎黝黑的脸上带着一抹感激之色，抱拳道。随后神情有些犹豫，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希翼的看着陆子扬，道：“大人，您刚才说建造船厂后，我们这些苦哈哈的船工真的能够去船厂干活吗？”
陆子扬闻言哈哈一笑，抬手指着不远处开阔的江滩空地，道：“你看，只要朝廷的旨意下来。不出十日，那里便会竖起船厂的木牌，半月内地基定能开挖，不出一年，第一批船坞就能投入使用。本官向你保证，只要是踏实肯干的船工、渔民，船厂敞开大门招，不仅管三餐饱饭，每月还能领五百文工钱，做得好的，年底还有额外赏钱！”
“到那时，你们不仅能够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还能学的一份手艺，只要船厂不倒，你们的子子孙孙就能一直干下去，这比你们在码头卖苦力赚着微薄的收入不知强上多少倍。”
周虎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想起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更是羞愧难当，“噗通” 一声跪下痛哭道：“大人，草民一时猪油蒙了心，听信了张都监的挑唆，干出了这样的蠢事，现在想起来，真是羞愧的想去死。”
陆子扬一听，急忙把他扶起来，问道：“可是管理码头的张都监？”
“不错，就是此人。”周虎气的咬牙切齿，拳头攥的紧紧的说道：“昨夜，就是此人把我们几人招到了他的去处，说大人准备征用码头建造船厂，我们这些船工、挑夫要么被强征去做苦役，要么就被赶离码头，连糊口的营生都保不住。他还说，大人是外地来的官，根本不把我们和州百姓当人看，建船厂就是为了讨好京城的大人物，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大人做的那些事，我们也有所耳闻，起初只是将信将疑。他见我们并不相信，这厮竟然拿出了一份官府的告示，我们才信以为真，纷纷说要去和州城讨要说法，他又劝阻我们说这样做没用，还有可能会有杀身之祸。随后便怂恿我们截了运粮的船只，说我们手里有了筹码，便可以讨价还价，官府也会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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