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令赟站在楼船甲板上,火光映照在他双眼冒火的脸上,显得狰狞异常。借着火光,他终于看清楚了对面船只的情况,船上堆放着密密麻麻的袋子,那些袋子鼓鼓囊囊,袋口的麻绳系得很是紧实,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而且现在对面一个人影都不见了,除了最前面燃着的那些空船,内侧的船只静得反常,连风吹过船帆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朱令赟看着这一幕,顿时感觉大脑一阵宕机,对面这支宋军到底要干什么?
先前瞥见 “潘” 字旗号时,他还以为是潘美主力在此设伏,心头始终绷着警惕的弦。后来见对方船只简陋、兵卒又作溃逃之态,又疑心是诱敌深入的小计。
可如今他已按兵在外围,对方却连半分反击的动静都没有,那道火墙看着唬人,竟半点威胁都近不了他的船。
自己打了一辈子仗,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时风更加大了,吹得船帆猎猎鼓动,江面也泛起了层层白浪。
朱令赟看了看在风中乱舞的火把,现在的风向正好对自己有利,又看了看火光冲天的宋军方向,火墙虽旺,却被风逼得往宋军船阵内侧倒去,连自己前队的船板都沾不到半点火星,那些燃着的空船像被钉死在江面,反倒成了碍眼的摆设。
见此情形,朱令赟脸色狂喜,顿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得压过了江风的呼啸,震得身边的人耳朵都微微发麻。
他笑宋军不自量力,竟想用这点火墙拦住自己十五万水师。
笑自己先前竟被 “潘” 字旗号和虚张声势的溃逃唬住,白白浪费了半个时辰。
更笑对面那位不知名的宋将,费尽心机布下的陷阱,到头来却被一阵风破得干干净净。
真是天佑唐国。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拔出佩剑,厉声命令道:“传我将令,全军出击!前队快船分左右两翼,绕开火墙直扑内侧船阵,弩炮对准火墙缺口,给我轰开一条路,今日务必一鼓作气,全歼宋军!”
唐军士气顿时战鼓雷动,船桨齐翻,千余艘战船乘着风势快速向对面杀去。
弩炮也立刻调整角度对准火墙边缘,随着一声 “放!”,密密麻麻的石弹呼啸而出,狠狠砸向燃烧的空船,瞬间将火墙撕开一道丈余宽的缺口。
江岸一处高山之巅,一名面色红润须发乌青的老道士盘膝而坐,他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掐着复杂的诀印。
他身前摆着一个八卦盘,盘中磁针正在剧烈的旋转,忽左忽右,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突然他一声大喝:“定!”
这一字掷地有声,震得身旁的松针簌簌落下。老道士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似有精光闪过,掐诀的手骤然向下一按,稳稳按在八卦盘边缘。盘中原本乱转的磁针瞬间停住,针尖死死指向江面唐军战船的方向,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刹那间,天地变色,原本笼罩在江面上方的厚重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退散,露出清朗了夜空。
老道士看到这一幕,嘴角刚要勾起笑意,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脸色一阵潮红,仿佛体内有烈火灼烧经脉。
他猛地捂住胸口,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刚想强行压下,却再也忍不住,一口暗红的鲜血从指缝间喷溅而出,落在身前的八卦盘上。
“逆天而为,终究有违天道。”他虚弱地笑了笑,一头乌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如霜染寒雪,连眉须也尽成银色。皱纹如刻刀般爬上脸庞,仿佛瞬间老去三十载。
“不过为了天下众生,老道这百年修为,丢了便丢了。只盼…… 此后天下太平,再无战乱,百姓也不再受罹乱之苦,如此,心愿足矣!”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扫了一眼火光漫天的江面,抱着浮尘,飘然远去。
江面上,陆子扬看着铺天盖地杀奔而来的唐国水师,心中一片悲凉。
刚开始都按照着自己的计划走,火船布阵、虚张“潘”字旗、佯装溃逃,成功让朱令赟迟疑、试探,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个半时辰,自己就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哪知道竟然刮了这么大的风,而且还是逆风。
现在烧船不仅不能堵住唐军,而且还有可能烧到自己。先前用来拦路的火墙,此刻被风吹得往内侧粮船倒,火星子已经燎到了最边缘那艘粮船的船帆,船工们正拿着水桶拼命扑火,却怎么也赶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大人,怎么办?” 刘文谦脸上满是着急的问道。
“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传令,所有人弃船,能活几个是几个。”陆子扬声音沙哑,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拳头紧握,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大人,丢失粮草可是重罪,更何况还是唐军之手,大人请三思啊!”
陆子扬何尝不清楚,如果是自己率领的是军队,自己必定抵抗到底,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但是这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船工,刀枪都没有摸过,他们的亲人还等着他们回去,如果就此白白送了性命,自己良心何安?
“刘文谦,是粮草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陆子扬厉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赶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死。心中一阵伤感翻涌,他默默想道:“姝屏,我答应过你,与你相守一生,现在却要食言了…… 对不起。但有来生……”
“来生” 二字还在心头盘旋,“来生再续” 的念头尚未完整,耳边突然传来刘文谦疯狂的叫喊:“大人!风转向了!风转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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