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房间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像一块吸饱了恐惧和绝望的海绵。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肮脏的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色块，如同我混乱不堪、无法安宁的心绪。
神秘男人的短信像最后一块冰，投入我早已寒彻的心湖。
“算你勉强合格”。
这五个字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正式确认了我被捆绑上“樽”这艘神秘而危险的贼船的事实。他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他甚至在评估我的“表现”！那种无时无刻不被窥视、被掌控的感觉，几乎令人窒息。
“野狗的骚味”……他指的是什么？是李主管身上那异常的烦躁和愤怒？还是指那些追踪苏小婉、身上带有漩涡符号的人，其活动范围已经接近了“樽”所关注的领域？
信息太少，谜团太多。每一个猜测都导向更深的恐惧。
我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太阳穴的抽痛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能力的反噬、精神的极度紧张、以及刚才办公室里那场生死一线的惊吓，几乎榨干了我最后一丝力气。胃里空得发慌，却没有任何食欲，只有一阵阵冰冷的痉挛。
我摸索着口袋，渴望能找到一点老太太给的草药残渣，哪怕一丝能带来安抚的气息也好。
但什么都没有了。最后一点，已经在昨晚办公室的冒险前消耗殆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缓缓上涨，快要淹没我的口鼻。
就在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快要被疲惫和痛苦拖入黑暗深渊时，我的指尖忽然在外套内袋的衬里角落，触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之前被忽略的颗粒。
我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其抠了出来。
那是一颗比米粒稍大、形状不规则、干瘪瘪的深褐色小颗粒，像是某种草药种子或者根茎被彻底碾磨烘干后残留的、最坚硬的部分，是之前药包里漏网的最后一点“药渣”。
它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几乎没有任何气味。
若是平时，我大概会随手把它扔掉。
但此刻，在这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中，它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与那唯一一丝善意和神秘力量相关联的东西。
我几乎是怀着一种虔诚的、绝望的心情，将这颗小小的“药渣”放进了嘴里。
没有之前咀嚼草药时那明显的清凉安抚感。它太干、太硬，几乎没什么味道，只有一种极其极其微弱的、近乎虚无的苦涩，需要屏住呼吸才能隐约捕捉到。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真的只是一点无用的残渣了。
然而，就在我准备放弃，任由自己沉入绝望的睡眠时——
一种极其细微、却截然不同的变化，悄然发生。
那持续不断的、尖锐的抽痛感，并没有减弱，但仿佛……被推出了一小段距离。不再像是锤子直接敲击在我的颅骨内侧，而是隔着一层极薄极薄的、几乎不存在的软垫。
脑海中那些翻腾不休、杂乱无章的“味道”余波和破碎画面，也并没有消失，但它们变得……稍微“安静”了一些。不再是咆哮的洪流，而是变成了远处模糊的、嘈杂的白噪音。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极度疲惫和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当我努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颗早已融化消失的“药渣”残留的、那一丝近乎虚无的苦涩上时……
我仿佛……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用身体触摸，而是用……意识？或者说，用那躁动不安的感知力本身？
我“感觉”到，在我意识的深处，那不受控制、总是渴望向外掠夺信息的能力，它本身，似乎有着某种……质地？像是一团无形无质、却又确实存在的能量流，原本狂暴地四处冲撞，此刻却被那微弱的苦涩气息极其勉强地、若有若无地包裹着、安抚着。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福至心灵般地，对神秘男人那句“感知，不是掠夺”和“控制阈值”，有了一丝极其模糊的、却真实不虚的感悟！
“掠夺”，是放任这团能量流冲出去，强行抓取外界的信息，不管自身能否承受，就像我之前对张哥、对官员物品做的那样，结果就是反噬自身。
而“感知”……或许是尝试着先感受和约束这团能量流本身？在它内部去“触摸”、去“理解”，而不是粗暴地把它当作工具发射出去？
那微弱的苦涩“药渣”，就像一颗投入狂躁湖面的极小极小的石子，虽然没能平息风浪，却让我第一次……隐约“看”到了湖水的存在，而不仅仅是被动承受它的汹涌！
这个发现让我激动得几乎战栗起来！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明悟，虽然那能力的躁动依旧存在，反噬的痛楚也并未远离，但这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颗极其遥远的、微弱的星火！
我知道方向了！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不是去恐惧它，排斥它，也不是去滥用它，掠夺它。
而是尝试去……感受它，理解它，甚至……引导它？
这个念头让我既兴奋又害怕。这无异于盲人学步，每一步都可能踩空，再次坠入深渊。
但我必须尝试！这是我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努力回忆着刚才那玄妙的一瞬间的感觉，将全部意识沉入那团躁动不安的能量流中，试图去感受它的“质地”，它的“边界”，哪怕每一次尝试都如同针扎般刺痛，都带来更强烈的眩晕感。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煎熬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我才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意识彻底模糊。
我并没有成功“控制”住什么，能力的反噬依旧让我痛苦不堪。
但那一丝微弱的星火，却已经在我心底点燃。
清晨，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李主管。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和高效，听不出昨夜的情绪波澜，仿佛那场凌晨的办公室对峙从未发生。
“林凡，今天你不用来公司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之前‘梵雅’项目的后续跟进需要人，‘星耀’和那边的前期接触也需要铺垫。你，‘经验’比较丰富，去一趟城西的‘琉璃’会展中心，今天那里有个高端品牌交流会，他们两边的人都会到场。你不用做别的，就去‘看看’，回来告诉我现场的‘气氛’怎么样。”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让我去当人形雷达，去现场“品尝”氛围，为她下一步的行动提供情报。
又是利用我的能力。
但这一次，我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纯粹的抗拒和恐惧。
我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又想起口袋里那颗已经消失的“药渣”带来的微弱星火。
“琉璃”会展中心……高端品牌交流会……
这是一个公开场合，人多眼杂，但同样也意味着……信息源众多，或许能让我在相对“安全”的距离下，尝试练习那刚刚捕捉到一丝皮毛的“感知”而非“掠夺”？
这是一个危险的机会。
“……好的，李主管。”我听见自己回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平静。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
拿起桌上最后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然后，我走出了招待所的房间。
走向那个人声鼎沸、光鲜亮丽，却也暗流涌动的名利场。
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惊慌失措的“新手”。
我要尝试着，去主动“感知”这个世界。
哪怕每一步，都依旧走在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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