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的灼痛一路跟着顾昭回了玉衡轩。
他推开门时,修复室的窗棂正漏进最后一缕暮色,松烟墨的气息裹着檀木香漫过来。
顾昭把青瓷瓶轻轻搁在案上,指尖刚触到锁骨下的印记,那灼痛便又翻涌起来,像有根细针在皮肤下挑动。
“师父说过,灵契异动必有缘由。”他对着铜镜扯松领口,看着淡金色纹路在锁骨处若隐若现,喉结动了动。
转身从抽屉里取出半块羊脂玉佩——这是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说是“老物件里最能装灵的容器”。
残损的铜片在工具盘里泛着暗黄。
顾昭用软毛刷扫去浮尘,指腹抵上铜片缺口,金纹在眼底蔓延开。
灵脉像被风吹散的蛛网,刚要抓住又簌簌断裂。
他深吸一口气,将点化之力顺着指尖缓缓渡入玉佩,再引向铜片——这是他昨夜在展会上突然冒出的念头:如果能把灵脉暂时封进容器,是不是就能控制古物灵性的释放?
子时三刻,修复室的煤油灯结了灯花。
顾昭的额角沁出薄汗,后颈的碎发黏在皮肤上。
铜片的灵脉终于不再散乱,顺着玉佩的纹路游进去,像溪水汇入石潭。
他屏息抽回手,玉佩表面泛起暖光,接着“叮”的一声轻响——铜片的记忆影像从玉佩里浮出来:戴幞头的匠人正用小锤敲打铜胎,锤声里混着模糊的“小心火候”。
“成了!”顾昭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他盯着铜片上重新凝实的灵脉,喉咙发紧。
师父说过“古物要活”,可若没有控制灵性的本事,再鲜活的灵也只是脱缰的马。
此刻玉佩在掌心发烫,像握着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翌日清晨的露水打湿了玉衡轩的门阶。
顾昭正蹲在院角给老梅树浇水,门铃声突然响得清脆。
他直起腰,看见穿素色衬衫的柳如烟站在门外,发梢沾着细露,手里捏着张请柬。
“顾先生。”她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檐角的麻雀,“我看了你昨晚展示的拓片。”她指节微微发颤,“那些修补痕迹不是造假,是……是替古物补全断了的骨头。”
顾昭放下水壶,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柳如烟眼底的光——和昨夜展会上那些老专家颤抖的手、年轻学徒发亮的眼睛,是同一种光。
“每件古物都有自己的故事,”他说,“我只是让它们能开口。”
柳如烟忽然从口袋里抽出请柬,递到他面前时又顿了顿:“今晚青铜器特展的开幕式,我会在场。”她睫毛忽闪,“或许……能帮你挡挡李敬之的摄像机。”
顾昭接过请柬,纸张边缘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望着柳如烟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她时,这姑娘举着放大镜挑赝品的模样——那时她眼里只有“真”与“假”,如今多了团火。
展会现场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顾昭抱着明代铜炉穿过人群时,李敬之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展台,镜头后的助理冲他挤眉弄眼。
铜炉在他臂弯里沉得像块铁,炉身的裂痕像道狰狞的疤,模糊的铭文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顾师傅这是要给破铜烂铁招魂?”李敬之从观众席站起来,西装袖口晃着金丝,“我让人全程录像,要是等会什么都没——”
“李长老急什么。”顾昭把铜炉轻轻放在展台上,从工具包里取出枚刻着云纹的玉符。
他弯腰将玉符贴在炉底时,听见李敬之的冷笑刺进耳朵:“故弄玄虚。”
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涌进铜炉。
顾昭的眼底金纹翻涌,灵脉在炉身游走,却没有像青瓷瓶那样泛起影像。
观众席开始窃窃私语,有老头敲着拐杖喊“骗子”,有年轻女孩攥着手机屏气。
李敬之的摄像机镜头几乎要贴到铜炉上,镜头后的助理已经扬起了得意的笑。
“它现在只是沉睡。”顾昭直起腰,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池塘。
他望着李敬之骤然绷紧的脸,嘴角勾起极淡的笑,“等我想让它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有细碎的掌声从后排响起。
顾昭转头,看见柳如烟挤在人群里,冲他微微点头。
她凑近时,他听见极轻的耳语:“我联系了七个年轻修复师,他们都想听听‘活文物’到底怎么个活法。”
顾昭的手指在展台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李敬之的摄像机红灯亮得刺眼,陈教授扶着眼镜皱眉,韩九爷靠在后排沙发上摸核桃——直到那抹陌生的影子撞进视线。
韩九爷身边坐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袖口沾着铜锈,隐约露出半把小錾子。
顾昭的瞳孔微缩——那是修复青铜器专用的工具,刃口磨得发亮,和他工具包里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开幕式的预备铃声突然响起。
顾昭望着台下陆续起身的人群,锁骨下的灵契又轻轻颤了一下。
这一次,他听见的不是青铜嗡鸣,而是极轻的、类似于炉底炭火烧裂陶片的“噼啪”声——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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