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胃在坠落时狠狠揪成一团。
他能听见苏绾压在喉间的闷哼,她攥着他胳膊的手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哑僧的袈裟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枯瘦的手掌按在他后心,像块镇纸般稳住三人摇晃的身形。
耳边的风声里混着石块摩擦的刺响,直到“轰”的一声闷响,双脚终于触到实地——但那地面并非青石板,而是带着某种古老苔藓的湿滑,凉意透过鞋底渗进骨髓。
“咳……”顾昭扶着膝盖直起身,眼前的黑暗正被某种幽光撕开。
他眯起眼,这才看清四周:墙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古物残片,碎玉、断瓷、缺角的青铜戈,每一片都泛着幽微的灵波,像无数双浑浊的眼睛。
“是……灵脉残留。”他喉咙发紧。
作为点化能力者,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残片里缠绕的记忆——褪色的学徒服、染血的修复刀、刻着“断契”二字的木牌。
“历代断契继承者的遗物……”
“断契?”苏绾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银簪微颤,在身周划出半圈银光,照亮了她紧绷的下颌线,“我祖父笔记里提过,‘断契’是守灵人体系中最古老的封印术,以血脉为契,以命为引……”话音顿住,她突然看向他们正中央——地面凹陷处,一道与银匣轮廓完全吻合的凹槽,正泛着暗金色的纹路。
银匣器灵不知何时立在顾昭身侧。
他银纹长袍无风自动,抬手间,三道虚影从残片里浮出来:第一个是幻境里见过的玄衣男子(初代继承者),第五个面容冷峻、腰间悬着半块虎符,第七个年轻些,眉梢有道刀疤。
三人的目光都锁在顾昭脸上,像在看一个等待揭晓的答案。
“这里是‘断契’真正的起点。”器灵的声音比之前更沉,“也是终结之地。”
苏绾向前半步,银簪的光扫过凹槽:“不是封印,是等待。”她转头时发丝扫过顾昭手背,“银匣在这里等一个人,来解开它的枷锁。”
顾昭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掌心的银匣正发烫,像在催促。
三年前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半块残玉突然在胸口发烫,与银匣的温度遥相呼应——那是他成为“契约者”的开始。
“试试。”哑僧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带着长期沉默后的生涩,“灵脉在共鸣。”
顾昭深吸一口气。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凹槽边缘的刻痕——是与影契相同的纹路。
银匣在他掌中轻颤,仿佛在确认什么。
当他将银匣缓缓嵌入凹槽时,整个大厅突然剧烈震动!
“叮——”
那是青铜撞响的清鸣,从地底深处漫上来。
顾昭被震得踉跄,抬头时,头顶的黑暗被撕开,无数道金光从穹顶倾泻而下,照出墙壁上更多残片——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古物”,竟是人的骸骨!
“第九继承者,欢迎你来到终点。”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头顶炸响,像古钟撞裂了虚空。
顾昭浑身血液凝固——这声音里有悲悯,有愤怒,更有某种被禁锢千年的不甘。
“你可知,你所继承的,不是力量,而是背叛?”
苏绾的银簪“铮”地弹出半尺银光,她挡在顾昭身前,脊背绷成弓弦:“谁在说话?”
回应她的是脚步声。
从大厅尽头的黑暗里,走出一道身影。
他披着残破的玄色长袍,腰间悬着与顾昭影契同款的银链,只是那银链上缠着无数道血痕。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唯余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像两把淬过毒的刀。
“我是银匣的第一任主人。”他停在三步外,嘴角扯出冷笑,“也是你们所有人的囚徒。”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突然想起幻境里初代继承者的话:“银匣不是容器,是钥匙。要打开门,得先知道门后是谁。”原来门后,是被封印了千年的“主人”?
“现在——”第一任主人抬起手,掌心浮起一道暗金色契纹,与顾昭胸口因激动而浮现的影契纹路如出一辙,“让我们看看你是否值得成为新的钥匙。”
话音未落,穹顶的金光突然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顾昭只能看见两团光——自己胸口的影契,和对方掌心的契纹。
它们像活物般纠缠,发出“滋滋”的灵能碰撞声。
苏绾抓住他手腕的手在发抖,哑僧的虚息印再次亮起,却在触到黑暗的瞬间被吞噬。
“顾昭!”苏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顾昭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意识被某种力量拽入混沌,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血浸的玉衡轩、师父消失前指向银匣的手、第一任主人被锁链贯穿胸口的背影……
最后定格的,是那道暗金契纹。
它在黑暗中裂开一道缝,露出缝后更幽深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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