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粉在夜风里打着旋儿,顾昭指尖刚触到玉牌,掌心便泛起细密的热意。
那温度顺着血脉往上窜,烫得他心口发颤——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他跪在修复室藤椅前,摸着师父留下的半块残玉,也是这样的灼热感,只是那时的烫带着锥心的疼,此刻却像春溪破冰,暖融融地漫开。
\"这不只是继承......\"他喉结动了动,低头时睫毛扫过玉牌,\"更像是新的开始。\"
苏绾的指尖还悬在半空,刚才攥镇灵匕首留下的红印未消。
她盯着玉牌上\"第九代,新契启程\"八个小字,眼尾红痣随着呼吸轻颤,像要烧穿夜色。
哑僧的袈裟忽然翻卷起来,老和尚枯瘦的手指虚点,一道青灰色灵力如雾裹住三人。
顾昭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站在祭坛原址的荒草里——月光正落在他脚边半块残破的青铜鼎上,那是他们下墓前的位置。
\"旧约崩裂,新契成形。\"哑僧的声音像古寺檐角的铜铃,\"但凡物易主,皆有波动。\"他合十的双手垂落,目光扫过苏绾腰间的镇灵匕首,又落在顾昭怀中的银匣上,\"去该去的地方吧。\"话音未落,老和尚的身影已融入夜色,只余袈裟带起的风里,飘着半句\"因果......自见分晓\"。
苏绾从随身小包里摸出枚巴掌大的罗盘。
青铜外壳刻着二十八星宿,指针是根细银针,此刻正疯狂旋转,在\"东南\"方位划出残影。
她指尖按在罗盘中心,灵力注入的瞬间,针尾突然迸出点幽蓝火星:\"守灵司的感应仪。\"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它在回应某种召唤——有人在试着唤醒被封印的凶物。\"
顾昭望着东南方天际线。
藏渊市的霓虹在那里晕成团暖黄,可他突然想起地下大厅里那些凝固的光影——被邪念污染的凶物,被守灵人镇压的秘密,此刻正随着新契的诞生,从沉睡中苏醒?
三人穿过老城区巷子时,顾昭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往日里这个点,旧物市场早该收摊,连路灯都恹恹的,此刻却灯火通明。
他看见\"福来斋\"的王掌柜正蹲在摊位前擦鼻烟壶,那老头半年前刚说要金盆洗手;黑市倒爷\"耗子\"缩在街角,帽檐压得低低的,可顾昭认得他脚边那只描金木箱——三年前\"耗子\"就是用这箱子装着假汝窑瓷,被苏绾当场戳穿。
\"他们在找什么。\"顾昭低声道,喉间发紧。
苏绾的手指悄悄勾住他袖口,凉得像浸了冰水:\"新契现世的波动,连外行都能察觉。\"她顿了顿,\"更别说那些......等了太久的人。\"
玉衡轩的门轴\"吱呀\"一声。
顾昭把银匣轻轻搁在修复台上,玉牌在匣中泛着柔光,映得台角那堆未完成的古物都亮了些。
他正欲俯身细查,后颈突然一麻——那是种被盯上的感觉,像有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往里钻。
\"顾先生。\"
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股刻意压低的沙哑。
顾昭转身时,看见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正跨进门槛。
他认得这人,是常来玉衡轩送旧物的商贩老周,可此刻老周的眼白泛着诡异的红,像浸了血,嘴角咧得太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我来归还件您遗失的物件。\"
他捧在掌心的,是块巴掌大的青瓷碎片。
釉色青中泛灰,冰裂纹里沉着细土,正是顾昭上月在旧物市场替老周修复过的宋代龙泉窑残片。
顾昭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瓷片,刺骨寒意便顺着血脉窜进脑门。
他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修复台,耳边嗡嗡作响——
模糊的人影在意识里浮现。
青衫,白发,背微驼,正站在一座石殿中央。
石殿四壁刻满顾昭熟悉的修复纹路,那人转过身,侧脸被烛火照亮半张......
\"师父?\"顾昭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瓷片在掌心发烫,与此同时,匣中玉牌突然震了震,两道微光从玉牌和瓷片里窜出,在半空交缠成细小的光链。
苏绾快步上前,镇灵匕首已出鞘半寸,刀尖指向老周:\"你是谁?\"
老周却像没听见。
他盯着顾昭掌心的瓷片,红眼睛里闪过丝惊恐,接着突然掐了个古怪的手势。
顾昭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老周已不见了踪影,只剩门帘还在晃,带起股风,把修复台上的宣纸吹得哗哗响。
顾昭低头看向瓷片。
冰裂纹里的细土正在剥落,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纹路——那是灵脉,和玉牌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他又摸向心口,契纹还在发烫,这次的热意里,似乎裹着道模糊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点熟悉的沙哑:\"昭儿......\"
苏绾的手覆在他背上:\"怎么了?\"
顾昭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半张。
风卷着旧报纸从街角掠过,远处旧物市场的灯火依然亮得刺目。
他握紧瓷片,指节发白,脑海中那个身影正在变得清晰——师父站在石殿里,身后的石壁上,刻着个巨大的\"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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