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在裤缝上轻轻一蹭,触感是碎玉芯贴着皮肤的温热。
自青铜祭坛虚影浮现在天际线,那枚随他三年的残玉便开始发烫,此刻正顺着锁骨往心口钻,像根烧红的银针在扎——这不是修复古物时的灵脉共鸣,是更古老的震颤,像某种刻在血脉里的契约被唤醒了。
\"昭?\"苏绾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她刚合上从家族密室抱来的青铜匣,泛黄的绢帛密卷在桌上摊开,墨迹里浸着锈味,\"北郊的誓源之地......\"
顾昭转头,看见她眼尾泛红。
博物馆那通电话后他们没去成——半道上碎玉芯突然烫得他几乎握不住苏绾的手,等缓过神来,掌心已经烙出个月牙形的红印。
现在那红印还在发烫,顺着经络往眉心窜,他抬手摸了摸,指腹触到一道凸起的淡金色纹路——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印记。
\"你早发现了?\"苏绾的指尖按住密卷上\"初代断契者\"几个字,指甲盖泛白,\"从在誓锁殿看到晶核开始,你就在等这个召唤?\"
顾昭没否认。
他想起三天前修复那方宋瓷笔洗时,碎玉芯突然闪过的画面:青铜祭坛、血色契文、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将什么东西按进石缝。
当时他以为是残灵记忆,现在想来,那是......邀请。
\"它只认我。\"他伸手替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湿意,\"就像三年前师父失踪前,把碎玉芯塞进我手心时说的——'该来的缘分,强求不得'。\"
苏绾突然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可你知道那地方是什么吗?\"她扯过密卷推到他面前,绢帛边角的霉斑在灯光下像团黑雾,\"初代断契者用七十二位守灵人的血封印凶物,遗址下埋的不是石头,是......\"
\"是誓核的坟场。\"顾昭替她说完,声音轻得像叹息。
碎玉芯的热度突然攀升,烫得他腕骨发疼,\"我能感觉到,它在哭。\"
苏绾的手猛地松开。
她望着他眼底泛起的金铜色,想起三年前初见时他蹲在修复室里修陶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梢,那时他的眼睛是清透的琥珀色。
现在那抹金铜色像要漫出来,像古物被唤醒灵智时流转的灵光。
\"我和你一起。\"她转身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却被顾昭拦腰抱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里带着碎玉芯特有的土腥气:\"如果里面真有什么......我不能让你涉险。\"
\"顾昭!\"苏绾挣开他,眼眶通红,\"你以为我是云起拍卖的苏总?
是守灵人苏家的嫡女?
我是......\"
\"是要和我一起吃宵夜的人。\"顾昭突然笑了,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等我回来,我们去吃你念叨的那家蟹黄汤包,好不好?\"
苏绾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来。
她望着他从哑僧手里接过那枚古铃——青铜铃身爬满虫蛀般的小坑,摇起来声音浑浊,像古寺里蒙尘的晨钟。
\"若迷失自我,就摇响它。\"哑僧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砖,他枯瘦的手指在铃身上轻轻一叩,顾昭分明看见有淡青色的光顺着铃纹爬出来,\"但记住,一旦踏入那片遗址,你就不再是单纯的'承载者',而是'继承者'。\"
顾昭把古铃系在腰间,金属碰撞的轻响让苏绾的睫毛颤了颤。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推门出去。
夜色浸得乱石滩像泼了墨,风里飘着铁锈味,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碎玉芯的震颤同频。
遗址比他想象中近。
穿过半人高的野蒿,誓源碑的残石就立在月光里,碑身刻着的契文早被风雨磨得模糊,却在他靠近时突然泛起金光。
碎玉芯在胸口发烫,他摸出那枚残玉,刚贴上碑面,地面就开始震动。
\"轰——\"
风声突然消失了。
顾昭眼前的乱石滩扭曲成一片金铜色的雾,等视线清晰时,他正站在一座完整的青铜祭坛前。
祭坛高三丈,每层都刻着吞尾的玄鸟,最顶端的平台上,立着一道身影。
是师父?
顾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那人身着月白麻袍,背影像极了三年前失踪的师父,但等对方转身,他才发现那是张完全陌生的脸——眉骨高挺,眼尾上挑,左眼角有颗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你终于来了。\"声音带着金属共鸣般的嗡响,\"准备好接受真正的'誓'了吗?\"
顾昭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古铃。
他能感觉到,祭坛下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脚底,那是......誓核的意志?
三年前师父失踪时,他在修复室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土腥里裹着铁锈,像被埋在地下千年的血。
\"什么誓?\"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和碎玉芯有关?
和师父有关?\"
\"和所有被遗忘的守灵人有关。\"那人抬手,祭坛上突然浮起七十二道虚影,有穿铠甲的将军,有梳螺髻的女子,最前面的老者腰间挂着和哑僧一样的古铃,\"我们用血脉为契,镇压凶物于地下;用灵识为引,等待能继承'誓'的人。\"
顾昭的眉心印记突然灼痛。
他看见那些虚影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老者的虚影甚至朝他点了点头,像在确认什么。
碎玉芯的热度达到顶峰,他听见\"咔\"的一声,残玉表面裂开蛛网纹,里面渗出的金光和祭坛上的契文连成一片。
\"现在,\"那人的手按在祭坛中心,契文突然全部亮起来,\"你要做的不是修复古物......\"
\"而是修复这个被遗忘的誓约。\"
话音未落,顾昭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他猛地转身,看见月光下的乱石滩里,一道黑影正从野蒿丛中走出。
那影子很高,穿的不是现代衣物,是......黑袍?
\"我们等你很久了。\"
声音很低,像从地底冒出来的。
顾昭的手按在古铃上,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望着那道黑影身后,又有几道影子从不同方向冒出来,在月光下拉长,像无数只漆黑的手,要把他拽进更深的黑暗里。
而祭坛幻影中的七十二道虚影,此刻全都转过了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身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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