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喉结在黑暗中滚动了一下。
他望着那道月白身影一步步逼近,鞋尖几乎要蹭到自己沾着地宫青苔的布鞋。
师父腕间的红绳在幽暗中泛着褪色的暗红,是他十六岁那年用边角料编的,当时师父还笑着说\"昭儿手巧,比我刻的玉坠还精致\"。
可现在,那双曾经总爱揉他发顶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尾的小痣在鬼火般的幽蓝里像滴凝固的血。
\"师父,是我......顾昭。\"他向前半步,碎玉芯在掌心烫得几乎要渗出血珠。
这是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信物,当时老人说\"若哪天闻到沉木香发苦,就用它找我\"。
此刻那抹暖光透过指缝漏出来,照在师父紧绷的下颌线上——那是他熟悉的轮廓,可眼尾的褶皱里没有慈祥,只有冰碴子似的冷。
\"他的灵识被灵核怨气裹住了。\"苏绾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左手掐着法诀,右手的青铜镜映出师父额间若隐若现的黑雾,\"灵核是守灵人体系镇压凶物的核心,但若被邪念侵蚀......\"镜中黑雾突然扭曲成蛇形,她睫毛猛地一颤,\"会把宿主变成活容器,连魂魄都要被碾成渣。\"
顾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方才灵纹炸开时看到的画面:师父跪在灵核前,血手在石壁上抠出\"停手\"二字,玄衣人踩着他的手背撕契约,冷笑说\"老东西,你守了一辈子的规矩,早该进棺材了\"。
此刻碎玉芯的震颤频率突然变急,像在撞他的掌纹,他喉间发腥——那是师父残留的情绪,恐惧?
不甘?
还是......求救?
\"通灵玉髓。\"苏绾突然拽住他手腕,另一只手从颈间扯下个羊脂玉瓶。
她的指尖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能暂时稳住灵识波动。
但得你用点化之力引着,他只认你。\"
地宫深处传来类似金石崩裂的闷响。
哑僧的青铜杵突然重重砸地,金光腾起半人高,照见他袈裟下渗出的冷汗:\"灵核在自毁。\"他盯着头顶龟裂的石顶,每道裂缝里都涌出墨色雾气,\"最多......十分钟。\"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向地宫入口,青铜杵在地面划出火星,\"我守着门,誓影的人要是敢来——\"他侧头看了顾昭一眼,目光像淬过的刀,\"你先救你师父。\"
顾昭接过玉瓶的手在抖。
玉髓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到心口,他望着师父逐渐逼近的脚步,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夜,他捧着摔碎的宋代瓷枕哭,师父蹲下来和他平视,说\"昭儿,修复古物不是补碎片,是接灵脉。
你得让它觉得,你比它自己还懂它\"。
现在师父的灵脉乱成了一团麻,可他比任何时候都懂——那腕间的红绳,那眉尾的痣,那月白粗布衫上洗得发白的褶皱,都是他刻在骨头上的灵脉。
\"得罪了。\"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扣住师父后颈。
碎玉芯贴在师父眉心的瞬间,烫得两人同时一颤。
顾昭闭着眼,点化之力顺着灵脉窜进师父识海——黑暗里漂浮着无数碎片:刻着\"停手\"的血字石壁、玄衣人举起的淬毒匕首、灵核核心渗出的黑雾像活物般缠上师父的脚踝......最后是师父的脸,在黑雾里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嘴型分明在喊\"昭儿,跑\"。
\"我不跑!\"顾昭在识海里吼出声。
他能感觉到师父的灵识在黑雾里挣扎,像被网住的鱼。
玉髓顺着碎玉芯渗进去,黑雾发出嘶叫退开半寸。
他咬着牙加大力度,额角的汗滴进衣领,后背的衣裳很快贴在身上——这是他修复过最艰难的\"古物\",但这不是古物,是师父,是把他从雪地里捡回来,教他看《天工开物》,在他第一次修复成功时煮酒酿圆子的人。
\"啪!\"
地宫大门炸裂的巨响震得头顶落石。
顾昭猛地睁眼,看见门口站着个玄衣人。
对方腰间挂着七枚青铜铃,每走一步都发出刺耳的嗡鸣——是誓影首领,他在灵纹画面里见过这张脸,此刻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拍着掌心的灰:\"顾小友,看来你们知道的......\"他目光扫过顾昭怀里的师父,笑意更冷,\"太多了。\"
苏绾的剑\"噌\"地出鞘,寒光掠过玄衣人发梢。
对方却连躲都不躲,抬手间七枚铜铃齐响。
顾昭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师父的灵识在识海里突然剧烈震颤——黑雾趁虚卷土重来,裹住了那抹挣扎的白影。
\"昭儿......\"
这声呼唤轻得像叹息,却让顾昭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是师父的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沙哑,混着三十年修复古物熏出来的沉木香。
他抱紧师父逐渐发软的身子,碎玉芯在两人之间烫得发红,他望着玄衣人一步步逼近,喉间的腥甜漫到舌尖:\"今天我不仅要救他......\"他低头吻了吻师父腕间的红绳,抬头时眼里烧着两团火,\"还要终结这操蛋的一切!\"
话音未落,地宫里的灵纹突然全部亮起。
顾昭掌心的碎玉芯发出刺目白光,与灵核核心的幽蓝光芒撞在一起。
整座地宫开始震动,头顶的碎石噼里啪啦往下掉,苏绾的剑被震得几乎脱手,哑僧的青铜杵在地面擦出火星——他能听见灵核内部传来轰鸣,像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玄衣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望着顾昭手中的碎玉芯,瞳孔缩成针尖:\"这不可能......\"
顾昭却没看他。
他望着师父逐渐清明的眼睛,看着那抹幽蓝慢慢退去,露出记忆里的温厚。
碎玉芯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几乎要从他掌心挣脱,他能感觉到某种力量在体内翻涌——是点化之力,是师父的灵识,是灵核的共鸣,像三股洪流撞在一起,要撕开这压抑了千年的黑暗。
\"昭儿......\"师父的手终于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苦了你了。\"
顾昭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眼泪砸在师父手背上:\"不苦。\"他抬头看向震动越来越剧烈的地宫穹顶,碎玉芯的白光穿透指缝,在头顶投下巨大的光影,\"师父,我们回家。\"
玄衣人的冷笑被震动声淹没。
顾昭能听见更远的地方传来脚步声——是守灵人的支援?
还是誓影的后援?
他不在乎。
此刻他只知道,掌心的碎玉芯与灵核的共鸣越来越强,整座地宫的石壁都在开裂,某种古老的、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而他怀里的师父,正在一点点回到他身边。
(地宫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
顾昭抬头,看见碎玉芯的白光与灵核的幽蓝在头顶交织成漩涡,像要撕开这方天地。
玄衣人的脸色骤变,他转身欲逃,却被一道金光拦住——是哑僧的青铜杵,横在他颈间。
苏绾的剑抵住他后腰,冷笑:\"想走?
晚了。\")
地宫的震动突然加剧。
顾昭怀里的碎玉芯发出嗡鸣,与灵核的震颤形成共振。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青石板在开裂,裂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灵核在呼吸。
师父的手突然收紧,在他耳边低语:\"昭儿,抓住碎玉芯......\"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发出轰然巨响。
顾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碎玉芯的白光已穿透灵核,在两者之间拉出一道光桥。
桥的那头,是师父记忆里的玉衡轩,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修复台上,摆着他十六岁时编的红绳,和半块等待修复的残玉。
而桥的这头,玄衣人在尖叫,苏绾在喊他的名字,哑僧的青铜杵泛起更盛的金光。
顾昭抱紧师父,望着碎玉芯与灵核的共鸣越来越剧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破土而出——那是点化万物的力量,是守护的执念,是千年守灵人体系里,终于苏醒的、属于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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