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意识被白光撕成碎片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刺痛。
他本能地蜷起手指，却触不到任何实体，只有某种粘稠的灵雾从指缝间滑过，带着股冷冽的玉髓气息——像极了师父修复古玉时，用鹿皮蘸着玉髓膏反复摩挲的味道。
等知觉重新聚拢，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
头顶是漫无边际的青灰色，脚下没有实地，只有一座半透明的玉殿悬浮着，殿顶的飞檐上刻满云雷纹，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幽蓝的光。
更让他瞳孔微缩的是，玉殿四周漂浮着成百上千枚断裂的玉简，每一枚断面都泛着焦黑，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扯碎，而那些未断的部分上，歪歪扭扭刻着类似契约的古篆，凑近了看，字迹竟在缓缓流动，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点化之力？\"顾昭下意识运转金手指，可往常修复古物时那种清晰的灵脉感知，此刻却像撞在棉花上——他能感觉到，那些玉简里藏着至关重要的东西，却不是古物的残缺脉络，而是......自己的记忆。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猛地转头，只见一道虚幻的身影正从玉殿深处走出。
那人身披青玉长袍，腰间系着褪色的朱红丝绦，面容被雾气笼罩，可顾昭却莫名觉得亲切，仿佛曾在某个温暖的夜晚，被这人抱在膝头，听他念《考工记》里的修复要诀。
\"你终于来了。\"男子的声音像浸过古井水，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千年。\"
顾昭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一根冰凉的玉柱。\"你是谁？\"他的声音发紧，却在触及对方目光的瞬间顿住——那双眼眸深处，浮着和师父书房里那幅《百宝图》拓本相同的纹路，是他用点化之力修复过七次的，灵智级古画里才会出现的\"灵瞳\"。
\"我是你，或者说，是你灵魂里最古老的那部分。\"男子抬手，一枚断裂的玉简突然飘到顾昭面前，\"你不记得了，但你的灵魂记得。\"
玉简展开的刹那，顾昭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画面里是间暖黄的修复室，檀木案几上摆着未完成的青铜爵，炭盆里的雪炭噼啪作响。
一个两三岁的小娃缩在青布襁褓里，正趴在老匠人的膝头酣睡，老匠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走调的童谣——那是顾昭最熟悉的场景，他从小在玉衡轩长大，无数个修复到深夜的夜晚，师父都是这样哄他入睡的。
\"这是......\"他的喉咙发涩。
\"这是你作为'活契容器'的第一世。\"男子的虚影在玉简光芒中忽明忽暗，\"千年前，灵界使者与魂匣构造师共同建立守灵体系，用活契将凶物封入古物。
但活契需要载体，而你的血脉，天生就是最完美的容器。\"
顾昭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前的那个雨夜，老人盯着他修复的半块残玉突然落泪，说\"昭昭，你比我想象中醒得更早\"；想起每次用点化之力修复古物时，总有段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像有人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某种密码。
\"所以点化万物......\"
\"是灵界使者的天赋。\"男子抬手，虚空中突然浮现出一块完整的玉碑，\"你能看透古物残缺脉络，是因为你本就参与过它们的'诞生'——每一件被你修复的古物，都是活契的一部分，而你，是它们的'引灵人'。\"
玉碑上的铭文突然清晰起来。
顾昭盯着那些扭曲的古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上面赫然记载着，灵界使者的血脉每千年才会觉醒一次，而最后一任使者，正是在三百年前的\"活契之乱\"中，为封印暴走的凶物自毁灵识。
\"那我师父......\"
\"他是你的引路人，也是上一任守灵体系的幸存者。\"男子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但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
玉殿突然剧烈震动。
顾昭踉跄着扶住玉柱，看见那些断裂的玉简正在疯狂崩解，碎片像利箭般射向玉碑。
虚空中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冷笑：\"我就知道你藏在这里！
灵界使者的血脉，正好能做新活契的引子......\"
\"快走！\"男子突然冲向玉碑，虚影变得透明，\"这是守灵总部的陷阱，他们用凶物残识伪造了灵界通道！
你的灵识还未完全觉醒，撑不住......\"
顾昭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向玉殿出口。
他看见男子的身影在玉碑前消散，听见玉碑碎裂前最后一句低语：\"记住，灵界之钥在你......\"
意识再次陷入黑暗前，他闻到了熟悉的土腥气。
\"顾昭！顾昭！\"
苏绾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混沌的黑暗。
顾昭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宫的青石板上，苏绾的手按在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带着股淡淡的沉水香——是她惯用的香粉，混着修复古玉时沾的玉屑味。
\"醒了？\"苏绾的眼睛红得厉害，睫毛上还沾着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你吓死我了......\"
\"灵界......\"顾昭想坐起来，却被苏绾按住肩膀。
他这才注意到，远处传来激烈的金属撞击声，夹杂着哑僧低沉的梵唱。
地宫外的月光被阴云遮住大半，只能隐约看见几道黑影在阵光里穿梭，为首那人手中的黑金剑泛着冷光，正是守灵总部的制式武器。
\"哑僧启动了镇灵阵，暂时拖住了他们。\"苏绾扯下腰间的丝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但刚才灵界之门突然爆出黑雾，我怕你......\"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微微发抖。
顾昭正要说话，掌心传来一阵温热。
他低头，看见一块拇指大小的玉芯正躺在手心里，表面浮着淡青色的光，仔细看，上面用极小的篆字刻着\"灵界之钥\"四个字，笔画间还渗着若有若无的灵雾，像在呼吸。
\"这是......\"
\"你出来时攥得死紧。\"苏绾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玉芯，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这上面有灵界本源的气息！
顾昭，这是......\"
\"顾昭！
苏姑娘！\"哑僧的声音带着喘息传来。
顾昭抬头，看见老僧人正从阵外跑来，袈裟被划破几道口子，铜杵上还沾着暗红的血，\"守灵总部的人启动了破阵咒，我撑不了多久。
那陆渊说......说灵界使者的血脉能解他们的困局，他们要......\"
\"走！\"顾昭突然抓住苏绾的手，另一只手将玉芯死死按在胸口。
他能感觉到，那玉芯正随着心跳发烫，像在回应他体内某种沉睡的力量。
远处传来陆渊的怒吼：\"别让他们跑了！
那小子身上有灵界之钥！\"
苏绾握紧他的手，发梢被山风掀起。
她望着顾昭眼底翻涌的光，突然想起他刚接手玉衡轩时，蹲在修复台前修复半块残玉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眼里有团烧不熄的火，要把所有破碎的东西，都重新拼回完整的样子。
而此刻，那团火更旺了。
\"跑什么？\"顾昭突然笑了，金纹从额间缓缓浮现，像团跳动的火焰，\"该怕的是他们。\"
他松开苏绾的手，将玉芯举向月光。
青灰色的光瞬间笼罩地宫，那些断裂的古玉碎片突然从四面八方飞来，在他头顶盘旋，发出清越的鸣响——是点化万物的力量，更是灵界使者的血脉，正在苏醒。
远处，陆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望着那团青灰色的光，突然想起总部密卷里的记载：当灵界之钥现世，灵界使者觉醒之日，便是守灵千年的局，彻底崩塌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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