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腐叶掠过顾昭发梢,陆渊指尖那枚幽蓝玉核的波动刺得他后槽牙发酸。
他垂眸盯着对方指节上若隐若现的灵纹——那是强行融合誓核碎片才会出现的灼痕,像条扭曲的青虫爬在皮肤上。
\"苏小姐,哑僧。\"顾昭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他手里的碎片没完全炼化。\"
苏绾握着匕首的手背青筋微凸,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余光瞥见哑僧已退到左侧树后,枯瘦的手掌按在腰间那串檀木佛珠上——这是他们约定的\"牵制信号\"。
陆渊晃了晃玉核,笑声像碎冰撞在瓷碗里:\"顾小友急着交代遗言?\"他故意用了顾昭最厌恶的\"小友\"称呼,\"你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倔,结果呢?\"
顾昭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他想起三天前在玉衡轩暗格里翻到的血书,师父最后一笔写着\"勿信陆氏誓核\",墨迹里混着暗红的碎末,像是指甲抠进纸背时崩裂的血珠。
\"陆先生很得意?\"顾昭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可你连个完整的魂匣都打不开。\"他抬手指向身后残塔,\"当年你爹跪在塔前求构造师收徒,被轰出来时吐了半升血——这事儿,你娘没跟你说过?\"
陆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月白长衫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玉核表面腾起缕缕黑雾——那是被激怒的灵纹在暴走。
\"找死!\"陆渊抬手就是一道黑芒。
顾昭早算准了这一击的轨迹。
他拽着苏绾往旁一滚,黑芒擦着苏绾发梢劈在石兽头上,崩碎的石屑溅得两人满脸。
趁着陆渊身形前冲的空档,顾昭猛地推开苏绾:\"去牵制他!\"转身就往塔门钻。
塔内腐臭味更浓,混合着铁锈和香火灰的气息。
顾昭摸出兜里的防风火折子,火光映出满墙的刻痕——是构造师记录修复魂匣的步骤,每个字都深深刻进石砖,像被刀斧劈出来的。
\"祭坛...\"他顺着记忆里玉芯的牵引线往前挪。
火光扫过中央位置时,他呼吸一滞——那口半人高的青铜匣正嵌在石台上,表面的符文泛着暗红,像被血泡过千年。
指尖刚触到匣身,掌心的玉芯突然暴烫。
顾昭闷哼一声,青铜匣\"嗡\"地震开,一道金光裹着热浪冲进他眉心。
\"你终于来了...\"
苍老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响,顾昭踉跄着扶住石台。
他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青铜匣在战火中被埋入塔底,白发老者握着刻刀在匣身凿下最后一道符文,血珠滴在\"魂匣\"二字上,凝成和玉芯同款的纹路。
\"继承者...\"声音越来越弱,\"用你的火,烧尽旧誓核。\"
塔外传来剧烈的灵力碰撞声。
顾昭咬着牙扯下领口的玉芯,青纹顺着脖子爬上脸颊。
他能清晰感觉到陆渊的气息在暴涨——那是强行融合第二块誓核的征兆,苏绾的匕首刺击声明显慢了半拍。
\"不能再等了。\"顾昭将玉芯按在青铜匣上。
滚烫的力量顺着手臂窜遍全身,像有团活火在啃噬他的经脉。
他眼前发黑,膝盖砸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匣身,冷汗滴在符文间,蒸发成白汽。
\"疼吗?\"陆渊的声音突然在塔外炸响,\"苏绾的匕首卡在我肋骨里了,你猜她还能撑多久?\"
顾昭的指甲抠进青铜匣缝隙。
他想起苏绾昨天在修复室给他上药时的模样——她低头吹凉药膏的样子,和十六岁那年蹲在父亲病床前吹凉参汤时一模一样。
\"苏绾!\"他吼了一嗓子,\"撑住!\"
回应他的是一声闷哼。
顾昭能想象苏绾咬着唇硬撑的模样,她后颈那道伤疤此刻一定红得发亮。
青铜匣突然剧烈震动。
顾昭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匣底涌上来,顺着玉芯钻进他心脏——那是比之前更灼热的力量,带着古老的威严,像母亲在安抚哭闹的孩子。
\"旧誓核...退散。\"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构造师的回响。
体内那团纠缠了他三年的阴寒突然翻涌,像被火钳夹着的蛇。
顾昭闷吼一声,青焰从他七窍窜出,在塔内腾起一人高的火墙。
\"啊——!\"
陆渊的惨叫声穿透塔墙。
顾昭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幽青火焰。
他能清晰\"看\"到陆渊体内的誓核碎片正在崩解,苏绾的匕首尖正抵在对方喉结上,刀刃上的灵纹泛着得意的银光。
塔外突然安静下来。
顾昭抹去嘴角的血,捧着玉芯走出塔门。
月光下,陆渊瘫坐在地,胸口插着半把断刀——是苏绾的灵纹匕首,刀身还在滋滋冒着黑气。
\"你...\"陆渊抬头,眼神像被踩碎的玻璃,\"你烧了我的誓核...\"
\"我烧的是你的贪念。\"顾昭低头看他,青焰在掌心跃动,\"从你爹偷了构造师半本手札那天起,你们陆家就该想到今天。\"
苏绾走过来,将染血的匕首收回袖中。
她的发绳散了,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却笑得比平时更锋利:\"现在知道谁是容器了?\"
陆渊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
他望着顾昭掌心的青焰,突然露出解脱般的笑:\"也好...至少不用再当那个老东西的狗了...\"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灰,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苏绾皱眉。
\"灵体溃散了。\"哑僧不知何时站在树后,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被青焰烧了本源。\"
顾昭没接话。
他望着自己掌心的火焰,突然想起青铜匣里最后浮现的画面——构造师站在漫天烽火中,将玉芯塞进婴儿襁褓,对追来的黑衣人说:\"这孩子不是容器,他是火种。\"
\"顾昭?\"苏绾碰了碰他胳膊。
顾昭回神,发现塔内的青焰不知何时已熄灭。
他刚要说话,天际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三人同时抬头。
月亮被撕开道裂缝,像块摔裂的玉璧。
裂缝里渗出幽蓝光芒,一道模糊的身影从中踏出,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到那目光正穿透夜色,直直落在顾昭身上。
\"终于...\"
风卷着那道声音刮过耳际,像古钟在极远处敲响。
顾昭的玉芯突然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某种血脉相连的震颤。
苏绾握紧了他的手腕,哑僧的佛珠串\"啪\"地崩断,檀木珠子滚了满地。
而那道身影,正踩着月光,缓缓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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