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将手机收回口袋，指尖残留着发送键的触感。监控室门在他身后合拢，走廊灯光稳定无闪烁，雨水顺着玻璃幕墙滑落，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光带。他没有停留，脚步未缓，沈昭华与周子豪紧随其后，三人穿过行政楼东侧通道，直奔军方临时设立的审批会议室。
门开时，会议已开始。长桌两侧坐满军方技术代表与航空工业专家组成员，气氛凝重如铁。某将军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标注“绝密”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国际航协的徽标与二十国联合签署的复查申请函。
陈御风走到指定位置，从公文包中取出三盒封装芯片，逐一放置于会议桌中央。每盒标签均带有国防科技工业局的全息防伪码，加密记录显示数据自采集起全程未离监管链。他不做多余解释，只道：“禁飞区KZ-907全谱段测试数据，含高原导航修正算法、极端气流应对模型及动力系统极限响应曲线。”
将军抬眼，目光扫过芯片盒。“你提交的数据，我们已初步验证。”他停顿片刻，“但欧美二十国联名提出异议，要求第三方机构介入复查，程序上无法绕行。”
沈昭华站在陈御风右侧，终端屏幕暗着，手指轻抚戒指边缘。她开口，声音平稳：“若他们派团队来重测，我们欢迎。但请明确告知——这个‘复查’，是要持续三个月，还是三年？”
将军眉头微动。
“Rb211图纸案已澄清，顾问团渗透路径已锁定，证据链闭环提交至国家安全部门。”沈昭华继续说，“现在质疑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我们是否有资格拥有这项技术。如果我们每一次突破都要等西方点头，那国产航发永远只能跟跑。”
会议室一片寂静。
将军合上文件夹，又缓缓打开。“程序正义必须遵守。在没有确凿政治风险评估前，批准列装存在障碍。”
话音落下，角落传来衣料摩擦声。张建军起身，动作干脆，右手猛然扯下肩章上的空军少校军衔。金属扣撞击桌面，发出清脆一响，滚落在芯片盒旁。
“我飞了三十年。”他说，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空间，“带出一百二十七名合格飞行员，亲手送走六名烈士。我见过坠机现场的残骸，也看过家属签字的手在抖。”
他盯着将军，目光如钉。
“这组数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完整、最真实、最经得起推敲的飞行记录。它不是演算出来的，是拿命换来的。如果这样的成果还要被拖进无休止的‘复查’里，那我不懂什么叫科学，也不配穿这身衣服。”
他解下领带夹，放在肩章残片旁。“今天我把三十年资历押在这儿。若数据造假，我自愿接受军事法庭审判，褫夺一切荣誉。”
没有人说话。
阳光穿过百叶窗斜射进来，正好落在三盒芯片上，金色条纹交错如冠。将军的目光在张建军脸上停留许久，最终移向陈御风。
“你是项目总师。”他说，“你最后再说一句。”
陈御风依旧站立，双手垂于身侧。他没有看将军，也没有看芯片，而是转向张建军。两人视线交汇，极短，却沉重如山。
“我可以再测一次。”陈御风说，“不用第三方，不等批复。明天清晨六点，我重新进入禁飞区，全程直播信号接入军方主控台，数据实时开放审计权限。若结果不符，我当场辞职，永不涉足航空研发。”
沈昭华轻轻点头，指尖划过戒指内圈刻着的一串数字——那是她父亲坠机当天的飞行日志编号。
将军沉默良久，终于伸手，合上了文件夹。他没有宣布通过，也没有驳回，只是站起身，整理军装袖口。
“等通知。”他说。
会议结束，人员陆续离场。陈御风未动，沈昭华收起终端，张建军仍立于原地，肩部空缺处露出洗得发白的衬里布料。将军走到门口，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肩章残片，终未言语。
窗外，机场跑道清晰可见，风向标指向正北，适航。
陈御风拿起最左侧的芯片盒，拇指擦过防伪码边缘。盒体微温，像是刚从高密度存储设备中取出。他记得半小时前发送的那份研判报告，附件编号为0739，其中有一条未公开的日志记录：某境外服务器在数据提交后十七分钟，曾尝试模拟生成相同频段的伪造信号，失败。
他将芯片盒放回原位。
沈昭华低声问：“直播测试，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他说。
张建军终于动了，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陈御风。是手写的技术承诺书，末尾签名按着鲜红指印。
“我以退役飞行员身份，申请加入明日飞行保障组。”他说，“不在编，不占岗，只做一件事——盯着你的数据链传输稳定性。”
陈御风接过，未拆看，直接收入夹克内袋。
沈昭华望向窗外，一架运输机正在滑行，尾翼喷涂着新型隐身涂层试验标记。她忽然说：“他们想让我们自我怀疑。但现在，是我们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了。”
陈御风没回应。他盯着三盒芯片，忽然发现中间那一盒的密封条有轻微错位。不是破损，也不是开启痕迹，而像是内部压力变化导致的微小形变。
他伸手轻压盒盖，指尖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像是某种信号，正在从深处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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