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烛火摇曳，映照着苏浅雪（林小碗）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杏眼。她手中的玉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你……你……”她的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夜行衣、笑得一脸欠揍的家伙，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声音，这个笑容，这副哪怕换了张脸也掩不住的痞气……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凌……九……霄？！”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震惊和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一旁的南宫羽和其他雪山派弟子也愣住了。南宫羽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在凌九霄和苏浅雪之间来回扫视，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师妹，你认识此人？他是什么人？”
凌九霄却像是没看见南宫羽那杀人的目光，笑嘻嘻地走上前，很自然地想去拍苏浅雪的肩膀，就像小时候那样：“可不是我嘛！小碗儿，你这摇身一变，从豆腐西施成了雪山圣女，可以啊！这排场，这气质……啧啧，要不是小爷我火眼金睛，差点就没认出来！”
苏浅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爪子，脸上瞬间涌起一抹被揭穿老底的羞恼红晕，习惯性地叉起了腰——这是她当年骂街的标准起手式：“凌九霄！你个杀千刀的小无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刚才……刚才那刺客是不是你搞的鬼？玩英雄救美的老套把戏？”
她这反应，这语气，活脱脱就是当年衡州城那个泼辣直爽的豆腐西施，哪还有半点圣女的清冷模样？旁边的雪山派弟子们都看傻了眼。
凌九霄被她逗乐了，双手一摊，叫起撞天屈：“天地良心！我凌九霄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呃，主要是偷腊肉这种小事我承认，但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下三滥勾当，我可干不出来！我要找你，直接翻墙进来就是了，还用得着扮刺客？”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翻墙入室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
苏浅雪一想也是，这混蛋虽然痞，但行事向来直接（或者说莽撞），这种藏头露尾的刺杀，确实不像他的风格。但她嘴上却不饶人：“哼！谁知道你这几年在外面学了什么坏！说！你偷偷摸摸溜进我房间想干什么？是不是看我现在……现在……” 她说着，脸更红了，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凌九霄故意凑近了些，眨眨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坏笑：“现在怎么了？变得更漂亮了？嘿嘿，小碗儿，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来看你这个‘北疆第一美人’的？放心，小爷我虽然风流倜傥，但还不至于对前未婚妻……哎哟！”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浅雪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抱着脚直跳。
“谁是你前未婚妻！我们早就退婚了！退婚了！”苏浅雪气得俏脸通红，胸脯起伏，圣女形象荡然无存，“玉佩我都还给你了！”
“还了？”凌九霄停下跳脚，歪着头看着她，眼神戏谑，“那我怎么听说，某个口是心非的丫头，一边叉着腰骂人退婚，一边还偷偷把定情玉佩挂在腰带上，舍不得扔啊？”
苏浅雪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腰间，眼神慌乱无比：“你……你胡说！你听谁说的？！”
这下，连南宫羽都看出不对劲了。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冷地盯着凌九霄：“阁下究竟是谁？与浅雪是何关系？若再不说清楚，休怪南宫羽剑下无情！”
凌九霄这才正眼看向南宫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穿着夜行衣，却努力摆出一副江湖侠客的派头（虽然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拱手道：“好说好说。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衡州城凌九霄是也！至于和小碗儿的关系嘛……”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瞥了一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苏浅雪，“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外加有过那么一纸小小的、后来被她单方面撕毁的婚约吧。”
“凌九霄？！你就是那个九疑派的凌九霄？”南宫羽显然听过他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更浓的寒意覆盖，“原来是你这个朝廷钦犯！竟敢潜入铁壁城！还敢骚扰浅雪！来人，拿下！”
几名雪山派弟子立刻拔剑围了上来。
“喂喂喂！讲不讲道理啊！”凌九霄一边后退，一边嚷嚷，“我刚救了你们圣女哎！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还要拿我？这就是雪山派的待客之道？再说了，我怎么就骚扰了？我们这是老朋友叙旧！对吧，小碗儿？” 他拼命朝苏浅雪使眼色。
苏浅雪此刻心乱如麻。凌九霄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她平静（或者说伪装）的生活。儿时的记忆，退婚时的决绝与不舍，这些年的刻意遗忘与暗中牵挂，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所措。看到师兄要动手，她下意识地喊道：“师兄！住手！”
南宫羽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她：“师妹？他……”
苏浅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几分圣女的仪态，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师兄，此事……此事说来话长。他……他刚才确实救了我。而且，关于刺客的事，还需要问他。”
她走到凌九霄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低声道：“凌九霄，你跟我来，把话说清楚。” 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
凌九霄得意地朝南宫羽扬了扬眉毛，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留下一脸铁青的南宫羽和面面相觑的雪山派弟子。
进入里间，苏浅雪设下了一个隔音结界，然后猛地转身，瞪着凌九霄：“现在没外人了！说！你到底来北疆干什么？刚才那个刺客怎么回事？还有……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最后一个问题，她问得有些底气不足。
凌九霄找了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我来北疆，当然是干大事！拯救苍生，维护世界和平……顺便找个人。”
“找谁？”
“白芷薇，你见过的，那个冷冰冰的医女。”凌九霄看着她，“她师父药王谷就在北疆，我担心她出事。”
听到白芷薇的名字，苏浅雪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有些微妙：“你倒是关心她……”
凌九霄嘿嘿一笑：“那是，朋友嘛！就像我关心你一样！至于那个刺客……”他神色严肃起来，“我追出去的时候，在他兵器上留下了印记。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血神宗的人。他们潜入铁壁城，刺杀你这个雪山圣女，目的不纯。”
“血神宗……”苏浅雪脸色一白，显然也知道这个邪派的厉害，“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这就得问你了。”凌九霄盯着她的眼睛，“小碗儿，别装了。你到底是怎么成了雪山圣女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还有，你身上的寒症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小时候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苏浅雪沉默了，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讲述了一段往事。
原来，当年凌九霄被楚逍遥带走后不久，林小碗家道中落，父母染病双亡。她一个孤女，在衡州城难以立足，又被当地恶霸逼婚。绝望之际，被游历至此的雪山派掌门，也就是苏浅雪的师父所救。掌门见她根骨奇佳，且心性坚韧，便收她为徒，带回了雪山派，并为她改名苏浅雪，对外宣称是自幼收养的孤女。因为她体质特殊，是罕见的“玄阴之体”，修炼雪山派至高武学进境神速，但同时也饱受寒症折磨，需要常年服药。至于和凌九霄的婚约，在师父看来是尘缘未了，不利于修行，她便顺势提出了退婚……
“所以，你就这么把我给‘退’了？”凌九霄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有点酸，有点堵，又有点心疼。他没想到，林小碗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
“不然呢？”苏浅雪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却倔强地瞪着他，“你一去十年，音讯全无！谁知道你是死是活！我……我总不能一直傻等着吧！”
凌九霄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里那点不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愧疚。他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下来：“那个……是我不对。楚老鬼那家伙把我扔山里就是十年，下山后又一堆破事……但我真没忘了你！你看，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苏浅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但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了好了，旧账以后再算。”凌九霄凑过去，正经道，“现在关键是眼前的事。血神宗刺杀你，恐怕跟北疆的局势，还有林清风有关。明天的武林大会，恐怕不会太平。”
提到正事，苏浅雪也严肃起来：“师兄和师父的意思，是暂时与林清风合作，共抗外敌。但我总觉得不安。”
“林老狗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凌九霄嗤之以鼻，“合作可以，但必须防着他。小碗儿，明天大会上，你见机行事，配合我一下。”
“配合你？怎么配合？”
凌九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浅雪听完，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这家伙，还是这么能惹事！”
“嘿嘿，不然怎么对得起‘痞侠’的名号？”凌九霄得意一笑，“就这么说定了！我先撤了，不然外面那个醋坛子师兄该等急了！”
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溜走了，留下苏浅雪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久违的心安。
这个混蛋……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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