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林晚把小女儿的奶瓶放进消毒柜时，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张总监”三个字让她指尖一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十点十七分。
“林晚，明早九点带项目组核心成员来会议室，甲方临时加了个视频会议。”张总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对方刚发了新的需求文档，你连夜过一遍，重点标出来。”
“好的张总监，我马上处理。”林晚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视线越过客厅，落在次卧紧闭的门上。月嫂回老家探亲的这三天，大女儿跟着婆婆睡，小女儿刚喝完奶睡熟，家里难得有片刻安静。
挂了电话，她转身想去书房开电脑，却看见丈夫陈斌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走出来。他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腕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泡沫——刚才是他洗的碗。
“又要加班？”陈斌把水杯递过来，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这两周林晚几乎没在凌晨前睡过，眼下的乌青像晕开的墨，连遮瑕膏都盖不住。
“嗯，甲方临时要开会。”林晚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喉咙口的干涩，“可能要到后半夜了。”
陈斌没说话，转身走进小女儿的房间。林晚听见他轻手轻脚地给孩子掖被角，又打开衣柜翻找着什么。等他出来时，手里多了条薄毯：“书房空调凉，披上。”
林晚望着他走进次卧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周争吵时他说的话。那天她因为新同事周曼在项目会上抢了自己的方案思路，憋了满肚子火回家，偏偏陈斌忘了接大女儿放学，老师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时，她正在和客户周旋。
“你就不能多管管家里？”她摔了文件袋，看着散落一地的设计草图，“周曼盯着我的项目不放，公司里已经有人说我占着组长位置却没精力干活，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加班？”
“我也没闲着！”陈斌的声音也高起来，指着茶几上的外卖盒，“我今天跑了三个工地，午饭都没顾上吃，回来还得给你热剩饭——”
“砰”的一声，主卧的门被婆婆推开。老太太抱着揉着眼睛的大女儿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个疙瘩：“吵什么吵？念念刚睡着！”
大女儿怯怯地往奶奶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妈妈，我不想迟到……”
那一刻林晚突然就没了力气。她蹲下去捡草图，指尖触到冰凉的地板，前世的记忆毫无预兆地涌上来——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因为丈夫忘了买孩子的退烧药而争吵，最后他摔门而去，留她抱着发烧的女儿在急诊室排队，看着手机里他和陌生女人的聊天记录，浑身发冷。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是我太急了。”
陈斌的火气像是被这句话浇灭了。他蹲下来和她一起捡图纸，手指碰到她的手背时顿了顿，低声说：“明天我请半天假，去接念念。”
后来的几天，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陈斌开始在手机备忘录里记满待办事项：周二带小女儿打疫苗，周三给大女儿买绘画工具，周五要交物业费。他甚至下载了个做饭App，晚上回来对着屏幕学做番茄炖牛腩——那是林晚爱吃的菜。
书房的台灯亮到凌晨一点时，林晚终于把需求文档梳理完。密密麻麻的批注里，甲方新增的“智能化交互系统”让她眉心紧锁——这部分技术超出了团队现有的能力范围，周曼上午还在茶水间跟人说“有些组长只会啃老本，跟不上新技术”。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站起来，想去客厅倒杯水，却看见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陈斌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妈煮了红枣茶，说熬夜喝这个不上火。”
“你怎么还没睡？”林晚接过保温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里。
“听见你打字的声音了。”陈斌走进来，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遇到麻烦了？”
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文档说：“甲方要加智能交互系统，我们团队没人懂这个。”
“智能交互？”陈斌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什么，“我们公司技术部老王前段时间刚做过类似的项目，要不我明天帮你问问？”
林晚愣住了。陈斌在建筑公司做施工管理，和她的设计行业几乎不搭边，她从没想过能从他这里得到专业相关的帮助。
“你懂这个？”她忍不住问。
“不懂，但老王是专家。”陈斌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你们设计不是讲究以人为本吗？说不定从用户行为逻辑入手，能找到结合点。”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晚思路里的某个结。她一直纠结于技术本身，却忘了智能交互的核心是服务于人。就像她设计亲子空间时，总会先考虑孩子的活动轨迹和家长的监护需求。
“陈斌，你太厉害了！”林晚眼睛亮起来，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我知道该怎么调整方案了！”
陈斌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红：“别高兴太早，我也就是瞎猜。你先忙，我去睡了。”
他转身要走，林晚却叫住他：“等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到中间一页递过去。那是她昨天晚上写的家庭分工表，上面详细列了谁负责接送孩子、谁负责买菜做饭，甚至连周末谁陪大女儿上绘画课都标得清清楚楚。
“你看看，这样安排行不行？”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如果觉得不合适，我们再改。”
陈斌接过笔记本，借着台灯的光慢慢看着。林晚看见他的手指在“陈斌：每周三、五接念念放学”那一行顿了顿，又往下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她写的一句话：“我们是队友，不是对手。”
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林晚，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释然。
“就按你说的来。”他把笔记本放在桌上，声音比平时低沉，“林晚，以前是我……”
他的话没说完，次卧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小女儿大概是饿了，哭声越来越响亮。
“我去冲奶粉。”陈斌立刻转身，脚步有些仓促地离开了书房。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空了一块。她拿起那个笔记本，指尖划过“队友”两个字，忽然觉得这两个字重如千斤。
重新坐回电脑前，林晚的思路格外清晰。她顺着“用户行为逻辑”的方向重新梳理方案，把智能交互系统和家庭场景结合起来，加入了不少人性化的细节设计。窗外的天渐渐亮起来时，她终于完成了方案调整，看着屏幕上的成果，长长地舒了口气。
手机在这时又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是在公司茶水间拍的，周曼正和张总监说话，两人表情都很严肃，周曼手里拿着的文件，赫然是林晚昨晚刚调整好的方案框架。
那条短信写着：“小心点，有人比你更懂怎么抢功劳。”
林晚盯着屏幕，指尖瞬间冰凉。她想起昨天晚上陈斌没说完的话，想起周曼白天在会议室里意味深长的笑，忽然觉得这场项目争夺战，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窗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电脑屏幕上，把那句“小心点”映照得格外刺眼。她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也不知道周曼手里的方案框架是从哪里来的。但她清楚地知道，明天的视频会议，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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