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那双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绿眸近在咫尺，清晰地映出她眼中破碎的绝望和尚未褪尽的恐惧。
他唇角那抹扩大的、满足的弧度，像一把锋利的弯刀，切割着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尊严。
池小橙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尽管暴风雪在城堡外肆虐的呼啸声依旧清晰可闻——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灵魂的冰冷。
那只蓝鸟僵硬的、沾着冰血的尸体还躺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靛蓝色的羽毛被血污和融化的冰晶玷污，像一个无声的、残酷的警告。
她喊出的“恨你”，撕开了所有伪装，却也像抽走了她最后支撑的脊梁。
她感到一种彻底的虚脱，仿佛灵魂都被刚才那声嘶吼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躯壳。
哈尔欣赏着她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绿眸中的火焰跳跃着，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餍足。
他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尖却顺着她颤抖的唇角缓缓滑下，如同在描摹一件珍贵的、终于露出真实裂纹的瓷器。
那只沾着鸟血的手，随意地将那团失去生命的蓝羽抛向壁炉的方向。
噗。
一声轻响。蓝鸟小小的尸体落入壁炉边缘的灰烬中，溅起几点火星。
“卡西法。”哈尔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理一下。”
壁炉里，那团一直安静燃烧的深蓝色火焰猛地窜高了一瞬，发出“噼啪”一声不满的爆响，火焰的形状扭曲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抗议这种处理垃圾的差事。
但下一秒，一股幽蓝的火舌精准地卷出，轻柔地包裹住那团靛蓝色的羽毛和凝固的血污。
没有烟雾，没有焦味，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细微声响。
几秒钟后，火焰缩回壁炉，灰烬里干干净净，仿佛那只象征自由的蓝鸟从未存在过。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火焰舔舐木柴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风雪更加狂暴的嘶吼。
池小橙依旧僵立在原地，契约纹路在手腕和锁骨处传来一阵阵沉钝的灼痛，仿佛在呼应她内心的空洞和麻木。
哈尔已经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那张铺着厚绒毯的扶手椅，姿态闲适地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放在小几上的厚重古籍翻阅起来。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留下线条完美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薄唇。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书页中，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宣告和池小橙的崩溃，都只是书页间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池小橙感觉自己像一尊被遗忘在冰原上的石像，血液都快要冻结。契约的灼痛时强时弱，如同垂死的脉搏。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因为僵硬而微微发麻，才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挪动脚步，走向房间角落那张冰冷的石床。
她蜷缩着躺下，背对着壁炉的方向，也背对着那个翻书的男人。
冰冷的石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拉过那条同样没什么温度的薄毯，将自己紧紧裹住，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只感到更深的冰冷从心底蔓延开。
闭上眼睛，蓝鸟脖颈被折断的脆响、哈尔沾着冰血的手指贴上脸颊的滑腻触感、他大笑时震动的胸腔……所有画面和感觉如同梦魇般反复闪现。
还有那句“恨你”——那是她唯一真实的情感宣泄，却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未知的深渊。
他会怎么对待一个不再伪装、只剩下赤裸恨意的“猎物”？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最终压倒了恐惧。
在契约纹路那沉钝灼痛的催眠下，池小橙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一片冰冷黑暗的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低语声，如同细微的电流，穿透了深沉的睡意，直接钻进她的脑海深处。
“……想离开吗？小可怜……”
池小橙猛地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瞬间睁开眼，房间里依旧昏暗，壁炉的火光将家具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哈尔依旧坐在扶手椅里，似乎睡着了，那本厚重的古籍滑落在他的膝上，银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侧脸，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不是他！
那声音……是卡西法！
她屏住呼吸，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壁炉。
深蓝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火舌跳跃，在炉膛内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火焰的中心，那双由跳动的火苗构成的、狡黠而古老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我能闻到……你灵魂里渴望自由的焦糊味……”
卡西法的声音再次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火焰燃烧的噼啪背景音，充满了诱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比哈尔那小子身上陈腐的魔法墨水味好闻多了……”
池小橙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下意识地看向哈尔的方向——他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呼吸平稳，似乎毫无察觉。
“……别看他了……”卡西法的火焰微微晃动，带着一丝嘲弄，
“……他听不见……这是我和你……两个被困住的灵魂……之间的悄悄话……”
池小橙蜷缩在石床上，身体僵硬，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用惊骇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团跳跃的蓝色火焰。
“……那个契约……”
卡西法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滑腻，钻进她的意识，
“……把你绑得死死的……疼吗？我能感觉到它在啃噬你……一点一点……像慢性的毒药……”
契约纹路仿佛在回应它的话，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池小橙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
“……但他当年……也做过一样的选择……”卡西法的火焰突然窜高了一瞬，火苗扭曲，形成一个模糊的、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又迅速消散，
“……用一颗跳动的心……换来了自由翱翔的翅膀……和无尽的魔力……”
池小橙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契约！
哈尔和卡西法之间的交易！
原着的核心秘密！
“……你想吗？”卡西法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蛊惑力，火焰中心的眼睛灼灼发亮，
“……用你那颗……被恐惧和恨意填满的、无用的心……和我交换！就像他当年做的那样！”
火焰猛地剧烈摇曳起来，仿佛在兴奋地舞蹈！
“……我能给你自由！真正的自由！撕碎那该死的契约！让你逃离这座移动的牢笼！逃离哈尔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卡西法的声音带着火焰燃烧的咆哮感，冲击着她的意识，
“……想想吧！阳光！微风！”
“没有监视！没有疼痛！没有他！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再也不用演戏！再也不用恐惧！”
自由的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注入池小橙濒临崩溃的神经！
阳光、微风、没有契约的灼痛、没有哈尔无处不在的掌控……这个画面太具有冲击力！尤其是在经历了蓝鸟的死亡和彻底的崩溃之后！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光芒！逃离！彻底逃离这个噩梦！
“……对！就是这样！”卡西法捕捉到她眼中的动摇，火焰兴奋地舔舐着炉壁，
“……把你的心给我！现在！就在他沉睡的时候！我们完成交易！然后……你就自由了！”
池小橙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一只急于冲破牢笼的困兽！
自由！近在咫尺！
只需要一个念头！一个交易！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颤抖着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契约纹路的核心，她的心脏正在为这诱人的幻象而狂跳！
“——不准偷我的东西。”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绝对零度般寒意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池小橙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壁炉里，卡西法那兴奋跳跃的蓝色火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猛地收缩！扭曲！发出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挤压撕裂般的凄厉尖啸！
“呃啊——！！！”
火焰恶魔的惨叫在池小橙的脑海中炸开！
哈尔！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壁炉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力的阴影，将池小橙完全笼罩其中！
他根本没有睡！
银色的长发在炉火映照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那双深邃的绿眸此刻如同万年寒冰，死死锁定在壁炉里那团被无形力量挤压得变形、痛苦挣扎的蓝色火焰上！
他的右手，骨节分明，苍白而有力，正凌空做出一个虚握的姿势！
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冰蓝色的魔力漩涡！那漩涡的中心，正死死扼住卡西法火焰的核心！
“我说过……”哈尔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窗外的暴风雪更凛冽，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不准碰我的东西。”
他微微偏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向僵在石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池小橙。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掌控和……警告。
“尤其是……”他的目光扫过她僵在半空、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这颗心。”
池小橙感到一股灭顶的寒意从头顶瞬间浇下！
他听到了！他全都知道！他甚至知道卡西法在她脑海里的低语！
契约……那该死的契约！在他面前，她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卡西法在哈尔魔力的钳制下发出更加痛苦的嘶鸣，火焰被压缩成一团惨淡的、不断扭曲的蓝色火苗，仿佛随时会熄灭。
哈尔的目光重新落回壁炉，冰蓝色的魔力漩涡微微收紧。
“再有下次……”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我就把你彻底掐灭，卡西法。”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手！
“噗——！”
卡西法的火焰如同被释放的弹簧，猛地膨胀开来，剧烈地摇曳喘息，颜色都黯淡了几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沉闷的噼啪声，蜷缩在炉膛最深处，再也不敢看向池小橙的方向。
哈尔这才缓缓转过身，正面朝向池小橙。
他一步一步，踏着无声的脚步，走到石床边。阴影完全覆盖了她。
他俯下身，冰冷的银发垂落，扫过她的脸颊。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刚刚扼住卡西法火焰的手——那只手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冰蓝色魔力微光——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抓住了她刚才抬起、此刻正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腕！
契约纹路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
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池小橙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哈尔无视她的痛苦，强硬地将她的手拉近，冰凉的指尖带着魔力的微光，重重按在她手腕内侧那剧烈灼痛的契约荆棘纹路中心！
那感觉，仿佛有冰锥直接刺入了她的血管！
“呃啊——！” 池小橙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泪瞬间涌出！
“听着。”哈尔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肌肤，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的恐惧，你的恨意……甚至你那点可笑的、对自由的妄想……”
他按在契约纹路上的手指再次用力，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都是我的。”
“永远别想用它们……去交换任何东西。”
他松开了手。
池小橙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石床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契约纹路残留的剧痛和被他触碰的冰冷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哈尔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终于被彻底打上烙印的所有物。
然后，他转身，走向房间的出口，身影在壁炉摇曳的火光中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房间里只剩下池小橙粗重的喘息声、卡西法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噼啪声，以及窗外永无止境的暴风雪嘶吼。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种新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开始在她体内响起。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那不是她自己的心跳。
那声音……仿佛来自契约纹路的最深处，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共鸣，正逐渐与她虚弱的心跳声重叠、同步。
池小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手指颤抖地抚上自己灼痛未消的胸口。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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