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橙手臂上那一道自我割裂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滴落,在脚下积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猩红。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用那双盈满生理性泪水却异常执拗的眼睛,牢牢盯着哈尔。
大厅里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近乎自残的举动惊呆了。马鲁克张大嘴巴,眼泪挂在脏兮兮的脸颊上,忘了哭泣。那个被钉住的间谍也暂时忘记了惨叫,愕然地看着她。
哈尔的表情凝固了。
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看着池小橙不断淌血的手臂,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那双异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鲜红的颜色狠狠烫伤。
他塞给她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周身那股迫人的、冰冷的杀意和审视,如同被戳破的气囊,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震动。
他背脊上那些因情绪波动而微微蠕动的黑色荆棘,似乎也凝滞了片刻。
“…疯子。”
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那里面没有了讥讽,没有了试探,只有一种近乎无措的、被彻底打乱了步调的滞涩。
就在这时,城堡再次剧烈震动,外部传来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愈发清晰逼近,提醒着所有人危机并未解除。
哈尔猛地回过神,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那份冰冷已褪去大半。
他不再看池小橙流血的手臂,也不再看地上瘫软的马鲁克和间谍,猛地转身面对控制水晶,声音恢复了命令式的沉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把他关进底舱!马鲁克…禁闭反省!”
他做出了决断,采用了折中的方式,默认了池小橙那“一刀代偿”的疯狂行为。
几名士兵立刻行动起来,将惨叫的间谍拖走,也将哭泣的马鲁克拉向了城堡深处的禁闭室。
人群在恐慌和震惊中稍稍恢复秩序,但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诡异。
许多人看向池小橙的眼神,充满了不解、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
哈尔开始全力应对外部的攻击,指尖再次流转起危险的魔力光华,背后的荆棘随之狰狞蠕动。
池小橙捂住流血的手臂,踉跄着退到墙边,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料,笨拙而用力地试图捆扎伤口止血。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没有人上来帮忙。那道伤口,和她刚才的举动,仿佛在她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接下来的几天,城堡在持续的攻击和摇摇欲坠的防御中艰难支撑。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池小橙手臂的伤口因缺乏妥善治疗和休息而发炎红肿,持续的低烧折磨着她。哈尔忙于应对一波又一波的危机,几乎不眠不休,他背后的荆棘印记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些,脸色苍白得吓人。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偶尔视线相遇,也会迅速避开,那未说破的震撼和剧变横亘在彼此之间。
池小橙常常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听着外面永无休止的炮火和亡者电台里断续的哀鸣,看着周围人们脸上日益深刻的绝望和麻木。
死亡和毁灭如同呼吸般平常。那个死去的同乡士兵最后的话语,却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她心底最深的灰烬里顽固地存活着。
“…地下室…樱花种子…”
故乡的樱花。象征着和平、美好、生命和一切与眼前这片焦土炼狱截然相反的东西。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高烧昏沉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要种下它们。
就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
一天深夜,趁着一轮攻击间歇,大多数人都疲惫昏睡之际,池小橙拖着发烧虚弱的身体,悄悄溜到了城堡底部那个荒废已久、堆满杂物的小地下室。
凭借记忆,她摸索到东侧墙角,果然找到了第三块松动的石板。
她吃力地撬开它,手指触摸到一个冰冷的小小铁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颗干瘪的、毫不起眼的深褐色种子,静静地躺在盒底,仿佛沉睡的精灵。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盒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整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然后,她避开巡逻的视线,偷偷来到了城堡外侧,靠近西南角的一处巨大弹坑旁。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防御战,焦黑的泥土还散发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散落着一些破损的武器碎片和难以辨认的残骸。
她跪在坑边,用受伤未愈的手,忍着疼痛,一点点扒开温热甚至有些烫手的焦土,将那几颗珍贵的种子深深埋了进去。
没有水,没有养分,只有无尽的死亡气息环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许只是为了对抗那无边的绝望,或许…只是想守住一句用生命传递的承诺。
她刚埋好种子,天空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这不是萨利曼的酸蚀冰雹,也不是冰冷的冻雨,而是一场温暖、柔和、带着奇异生命气息的魔法之雨。
雨滴落在焦土上,仿佛母亲温柔的抚摸,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清新湿润的味道。
池小橙惊讶地抬起头,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脸颊和发丝,手臂上伤口的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她看到城堡高处,哈尔的身影立在露台边缘,微微仰着头,闭着双眼,任由雨水淋湿他灰黑色的头发,此刻那发色似乎因专注而透出极淡的蓝灰。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魔力流光,引导着这场不寻常的雨——这是他极少动用的、耗费心神却并无直接杀伤力的自然魔法。
他是在收集空气中散逸的水汽和微薄的生命能量,为城堡补充最基本的水源。但他引导的范围,恰好笼罩了那个弹坑。
池小橙的心轻轻一颤。
一夜过去。
当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穿透弥漫的硝烟时,最早醒来的难民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更多的人被吸引,纷纷涌向那个弹坑。
然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屏住了呼吸。
只见在那片本应死寂的焦黑弹坑中央,一株不可思议的樱花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
它的枝干还带着些焦痕,却顽强地伸展着,粉白色的花苞在晨光中颤巍巍地绽放,开出一树云霞般绚烂的花朵!
轻柔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带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清香,仿佛要洗净这片土地上的血腥和污浊。
这是战争爆发以来,人们见过的第一抹,也是唯一一抹鲜活的、柔软的、美丽的色彩。
绝望的人们仿佛被某种神圣的力量击中了,他们不由自主地围聚到树下,仰望着那脆弱而倔强的美丽,眼中重新燃起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许多人双手合十,低声祈祷,泪水混合着雨水和花瓣滑落。就连最麻木的面孔,也微微动容。
池小橙站在人群外围,靠着冰冷的城堡外墙,仰头望着那棵奇迹般的花树,望着树下那些暂时忘却恐惧、沉浸在微小希望中的人们,发炎的手臂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
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在她冰冷的心底缓缓蔓延开。
也许…也许…
就在这短暂而珍贵的宁静时刻——
一道极其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如同死神的狞笑,骤然从高空袭来!
速度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枚特制的、燃烧着幽绿色魔焰的燃烧弹,精准无比地、恶毒地,直直射向那棵聚集了最多难民的樱花树!
它的目标,根本不是城堡的防御工事,而是这抹刚刚诞生的、凝聚着人们希望的脆弱美好!
“不——!”池小橙失声尖叫,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在同一瞬间!
一道黑影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从城堡高处猛扑而下!
是哈尔!
他显然一直在高处警戒,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枚恶毒的攻击!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致命的燃烧弹,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撞偏了它的轨迹!
轰!!!
燃烧弹在离树冠仅有数米的地方猛烈爆炸!
幽绿色的魔焰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爆裂开来,扑向哈尔的后背和下方的樱花树!
哈尔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魔焰疯狂地舔舐着他的背部,发出可怕的滋滋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但他竟硬生生用身体和残存的魔力护盾,扛住了最致命的第一波冲击,挡住了大部分扑向树冠和人群的火焰!
剩余的零星火焰溅落到树冠和周围,花瓣和枝叶被点燃,发出噼啪的哀鸣,焦黑的痕迹迅速蔓延。
哈尔重重地摔落在樱花树下,背对着众人,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他后背的衣物早已化为灰烬,露出的皮肤一片恐怖的焦黑,甚至能看到隐约的结晶反光——那是过度动用魔力抵御魔焰和诅咒加速反噬的双重痕迹。
焦黑的边缘,粘附着几片被灼烤卷曲的、依旧粉白的樱花花瓣,形成一种极度残酷而凄美的对比。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呆立在原地的池小橙。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疼痛而颤抖,但那双异色的瞳孔却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全。
魔焰熄灭,只余缕缕青烟升起。
樱花树半毁,焦枝与残花并存,树下是匍匐着的、后背几乎被烤焦的守护者。
短暂的希望之后,是战争更加赤裸和残忍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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