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泼洒在城堡后方冰冷的空地上,那株刚刚萌发绿芽的樱树枝在清辉下投出一道纤细而倔强的影子。
池小橙背靠着城堡粗糙的石墙,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肌肤,却远不及她心头的震荡来得凛冽。
她看见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哈尔割破掌心,将他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渗入樱花树根旁的土壤。
那个画面,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残忍和执着,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当时脸上的表情——没有痛苦,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的坚持,仿佛这不是自残,而是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仪式。
“一棵树至于?”——他下午那句满含嘲讽的话语犹在耳边,可深夜的行动却彻底颠覆了言语的轻慢。
这极致的矛盾,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果他珍视这棵树,为何要口出恶言?
如果他不在意,又为何要付出如此代价,用鲜血去滋养?
还有他那头在月光下愈发显得沉郁的深灰色头发,无一不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波澜,与他表面的冷漠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寒气正顺着脚底往上爬。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株在月光和血滋养下似乎挺立了些许的绿芽,转身,像逃离什么似的,快步走进了城堡内部。
城堡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没有卡西法的壁炉,整个空间就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头盒子,积蓄着白日里无法驱散的寒意。
唯一的微弱光源,来自角落里那一簇簇静静生长、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那是卡西法沉睡后留下的残核。
池小橙下意识地朝着那片蓝光走去。
或许,那点微光,是这寒冷死寂的城堡里,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熟悉和慰藉的东西了。
她蜷缩在离晶簇不远的一个破旧扶手椅里,拉紧身上勉强御寒的毯子,目光空洞地望着跳动的蓝色微光。
夜晚还很长,而她的心,比这城堡更加空旷和寒冷。
白天的种种——莉莉恐惧的眼神、镜中自己僵硬的嘴角、哈尔挡风的身影、还有那月光下滴落的鲜血——交替在她脑海中上演,让她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淌。
月光透过没有窗棂的洞口,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移动。
就在池小橙的意识因为疲惫而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类似鼾声的响动。
她猛地惊醒,屏息细听。
声音消失了,只有风声穿过破败城堡的呜咽。
是错觉吗?她摇摇头,大概是太累出现幻听了。
卡西法已经沉睡,这城堡里除了偶尔回来的哈尔和马鲁克,再没有其他会打鼾的生物了。
她重新裹紧毯子,试图寻找一个更暖和的姿势。
然而,没过多久,那声音又出现了!
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一些,断断续续,像是梦呓,又像是某种能量不稳定发出的嗡鸣,而且……似乎就是从卡西法的蓝色晶簇方向传来的!
池小橙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簇最大的蓝色晶体,几乎将耳朵贴了上去。
“……冷……该死的……”
一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声音,夹杂在嗡鸣中,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底传来,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面。
是卡西法!绝对是卡西法那个暴躁火魔的声音!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语调,那种即使抱怨也带着点熟悉腔调的感觉,池小橙绝不会认错!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涌了上来。
卡西法没有完全消失!它还有意识,哪怕只是在沉睡中说梦话!
“……哈尔……小子……” 声音断断续续,变得更加模糊,仿佛梦呓者翻了个身,“……加件……毛衣……想冻死……本火种吗……”
加件毛衣?
池小橙先是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但眼眶却先一步发热了。
这个卡西法,连说梦话都离不开它那点对“温暖”和“燃料”的执着,而且,即使在无意识的梦境里,它念叨的依然是“哈尔小子”……这种深入骨髓的羁绊,让池小橙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心头又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这微弱的梦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它证明了生命的存在,证明了等待的可能。
卡西法还在,它以某种形式活着,或许……真的像它梦呓里抱怨的,只是需要更多的“温暖”和更好的“环境”才能复苏?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看着那簇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蓝光、却无法提供一丝热量的晶体,它们看起来那么冷,像寒冰一样。
既然卡西法觉得冷,既然它需要“毛衣”……
几乎是下意识的,池小橙站起身,快步走向城堡里堆放杂物的角落。
她记得之前整理时,好像看到过一些不知道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颜色暗淡的毛线团。
翻找了一阵,果然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底找到了几团灰扑扑的、质地粗糙的羊毛线,还有几根长短不一的织针。
她拿着毛线和织针回到晶簇旁,借着月光和晶簇本身的蓝光,开始笨拙地尝试。
她并不是很擅长这个,在现代社会,这些都是几乎失传的手艺了。
她只依稀记得小时候看外婆织过毛衣,大概记得一点最简单的平针。
起针就费了好大功夫,不是太紧就是太松。
她坐回冰冷的扶手椅,借着微光,一针一针,极其缓慢地开始编织。
动作生涩,针脚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在织毛衣,不如说是在进行一种毫无章法的缠绕。但她做得很专注,很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织这个有什么用呢?一个理性的声音在脑海里问。
这玩意儿既不能真的保暖,也未必能帮助卡西法苏醒,可能纯粹是心理安慰。
但另一个声音,更强大的声音在说:需要做点什么。
不能只是眼睁睁看着,等待着。
为那株樱树做点什么,为这簇可能蕴含着卡西法意识的晶体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也能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能为力,证明自己还在努力地与这个世界产生连接,还在试图……温暖些什么。
她就这么坐着,在寂静和寒冷中,与手中的毛线和眼前的蓝光为伴。
手指冻得僵硬发红,她就呵口气搓一搓再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月光开始变得稀薄,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一个勉强能罩住最大那簇晶体的、形状古怪、针脚粗糙的毛线罩子,终于在她手中成型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脖颈和手臂,拿起那个实在算不上美观的“作品”,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它盖在了那簇最大的蓝色晶簇上。
灰扑扑的毛线罩子,罩在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上,看起来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滑稽。
“丑死了。”
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池小橙吓了一跳,猛地转身。
只见哈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依旧是那身单薄的衣衫,头发依旧是沉郁的深灰色,但眼底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双手抱臂,斜倚在门框上,目光落在那个毛线罩上,嘴角撇了撇,毫不客气地评价道:“针脚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你就这点手艺?”
池小橙的脸颊有些发烫,一半是窘迫,一半或许也是冻的。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他半夜偷偷用血浇树的行为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抿了抿唇,低声说:“它说冷……卡西法,在梦话说冷。”
哈尔闻言,灰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视线从丑丑的毛线罩上移开,落在了被罩住的晶簇上,沉默了片刻。
就在池小橙以为他会继续嘲讽时,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步履无声地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池小橙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又觉得这反应才符合哈尔的风格。
她叹了口气,回头又看了看那个被毛线罩包裹的晶簇,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是挺丑的。但……总归是一点心意。
她裹紧毯子,决定在天亮前再试着休息一会儿。
寒冷和疲惫最终战胜了心绪不宁,她靠在椅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外面渐渐响起的劳作声吵醒。
天已经亮了,虽然依旧是阴沉的天气。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角落的晶簇。
然后,她愣住了。
那个灰扑扑、丑丑的毛线罩,依然罩在晶簇上。
但是,在罩子靠近顶端的位置,原本因为她手艺不精而漏出的一个比较明显的破洞旁边,多了一朵用某种闪着微光的、类似蓝色火焰线条绣成的、小巧而精致的花朵补丁!
那蓝色,和卡西法火焰的颜色一模一样,在灰暗的毛线上熠熠生辉,仿佛一小簇真正跳跃的、温暖的火焰。
补丁的针脚细密匀称,与她之前歪歪扭扭的针脚形成了鲜明对比,完美地弥补了那个破洞,让整个丑罩子看起来……竟然顺眼了不少。
池小橙呆呆地看着那朵蓝色的火焰补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涌遍全身,驱散了盘踞一夜的寒意。
她甚至不用去想是谁做的。
在这座城堡里,能有这样精巧手艺、并且会用这种独特方式表达……除了那个嘴巴恶毒、头发随着心情变色的魔法师,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承认,只是用行动,悄悄弥补了她的笨拙。
池小橙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那朵蓝色的火焰补花。
指尖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仿佛那不是绣线,而是一缕被小心翼翼封印起来的、真正的火焰。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沉的、似乎又在酝酿一场风雪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却觉得肺腑间不再那么寒冷了。
余烬尚存,而这一点无声的暖意,或许,就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所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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