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噼啪一声爆响,药炉上蒸腾的雾气扭曲了青竹堂内昏黄的光影。
李云飞盘膝坐在旧竹席上,衣襟半敞,露出心口那块嵌入皮肉的青玉残片——此刻正忽明忽暗,像一颗垂死又不甘熄灭的心脏。
秦素心蹲在他身前,三根手指搭在腕脉,指尖微颤。
“你经脉里还有‘七日断肠散’的余毒。”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这毒阴蚀神魂,遇功则反噬。若不驱尽,再动双纹共鸣……轻则癫狂失控,重则灵识崩散,形神俱灭。”
屋外风雪拍窗,仿佛天地都在应和这句话的沉重。
李云飞咧嘴一笑,嘴角扯出一道血痕——那是从地宫逃出生天时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愈合。
他抬手抹了把脸,沾了灰也沾了药渣,笑得像个不知死活的混混:“毒都吃了,命都赌了,还差这一口?”
话音未落,识海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幽鸣。
墨音——那道与青竹笛共生千年的灵音,第一次以近乎嘶哑的声音响起:
“宿主……笛灵震颤,不是错觉。雪山之巅,有人在吹《安魂调》。”
李云飞瞳孔一缩。
《安魂调》,传说是青竹门祖师所创,唯有守门人能奏,用于镇压“哭门”躁动。
此曲百年无人闻,因守门一脉早已断绝。
可现在,它响了。
而且是从……北方极寒之地传来。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纷扬大雪。
夜色浓重,雪花无声坠落,像是覆盖着某种沉睡的真相。
就在这时,偏殿烛影晃动,慕容雪悄然走入。
她手中攥着一块残破金令,边缘焦黑,似曾遭雷击焚烧。
这是她拼了皇血之力从皇宫密库抢出的最后一篇遗文。
她指尖忽然发烫,金令上的古篆竟泛起微光,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雪落无声,音断长安。”
她呼吸一滞,猛然抬头:“这不是预言……是坐标!大明末年,辽东雪原有‘断音谷’,传说百年前一位神医封印了一扇‘哭门’——与青竹门同源!那地方,就是你现在听见笛声的地方!”
苏媚斜倚门框,红绫缠臂,冷笑出声:“又是门?你们家祖上是不是专干这种把自己往绝路上埋的勾当?”她眼神却紧盯着李云飞的脸,藏不住担忧。
可李云飞没回应。
他只是怔怔望着窗外雪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喃喃道:“若真有人在等我……那这笛,就不能歇。”
话音落下刹那——
“轰!”
悬挂在墙上的青竹笛骤然自燃!
不是凡火,而是幽青色的焰,纯粹、冰冷,带着千年灵韵燃烧起来。
笛身裂开细纹,鲜血般的纹路迅速蔓延,竟浮现出一幅立体地图:苍茫雪原之上,深谷纵横,一座倒悬山峰如泪滴坠地,谷口刻着两个古字——断音。
墨音的声音断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
“大明·崇祯九年……流寇四起,民怨如沸,魔气借乱世复苏……玄空残魂……未死。只是……寄生在‘乱世怨念’中,借悲音养魄,借死局重生……他在等一个能共鸣双纹的人……而你,正是钥匙。”
屋内空气凝固。
药炉嗡鸣,残碑裂隙渗出青光,连地上那截断裂的龙脉引残骸都轻轻震动,仿佛感应到了跨越时空的召唤。
李云飞缓缓起身,动作很慢,却每一步都踏出沉闷回响。
他走到墙边,伸手握住燃烧的青竹笛。
火焰灼皮,却不伤骨。
反而顺着经脉涌入心口,与那青玉残片剧烈共振!
他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双眸却亮得骇人。
下一瞬,短刀出鞘,狠狠插入笛鞘之中!
“那就去会会他——”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惊雷滚过四壁:
“这一世,我不守门,我拆门!”
话音落!
整支青竹笛轰然炸开一道冲天光柱!
屋内所有与青竹门有关之物——药炉、残碑、断笛、甚至秦素心手中的银针——齐齐共鸣震颤,发出古老而凄厉的乐音,宛如千人齐哭,万魂同泣!
而在那光芒最盛之处,李云飞的身影已被卷入旋涡般的时空裂隙。
风雪呼啸,笛声穿云,遥远的断音谷中,一道模糊身影立于祭坛之上,唇贴骨笛,吹奏着无人听懂的《安魂调》。
而他的身后,大地裂开巨口,一扇由白骨与黑冰铸成的门,正在缓缓睁开眼。
大明辽东,断音谷外风雪漫天。
李云飞的身影在光阵中撕裂成点点青芒,最终化作一缕残影消散于虚空。
苏媚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冰凉,仿佛刚才那一握只是幻觉。
她猛地咬住下唇,猩红的血珠顺着唇角滑落——那是她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疯子……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她低语,声音被风雪碾碎。
慕容雪掌心的玉符早已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她望着那片青烟缭绕的空地,眸光微颤。
皇室秘传《龙脉引》残丝仍在血脉中隐隐发烫,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正从遥远的北方拉扯着她的心跳。
她知道,那不是错觉,而是共鸣——李云飞已踏入与他们血脉相连的禁地。
“他进去了。”秦素心收起银针匣,声音冷静如常,可指节泛白,“七日断肠散未清,双纹共振强行激发,他撑不过三天。除非……能找到‘安魂泉’。”
“那就等他找到。”苏媚突然冷笑一声,甩袖转身,红绫如火划破阴霾,“他要是死在里头,我亲手把他魂魄揪回来,再骂一遍混蛋!”
屋内众人沉默,唯有药炉余温尚存,袅袅升起一缕苦香。
而此刻——
千里之外,极北之地。
天地苍茫,雪原如墨泼染,万籁俱寂中唯有一曲《安魂调》幽幽回荡。
那笛声不似人间所有,婉转凄厉,似亡魂低泣,又似古神呢喃。
每一声都敲在时空裂缝之上,震得虚空涟漪阵阵。
断音谷口,石碑矗立,黑石如铁,上刻八个血字:
“守门人若至,杀之祭门。”
碑前,一名白衣少女背对镜头,长发披散如雪织帘幕。
她手中握着一支断裂的骨笛,指节苍白,却稳如磐石。
笛孔间渗出淡淡血雾,与风雪交融,竟凝成一张模糊人脸——眼窝深陷,嘴角含笑,正是百年前青竹门叛徒、堕入魔道的玄空残魂!
“来了……”那虚影轻语,声音如同千万人齐诵,“钥匙已动,门将开。”
少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手,将一滴心头血抹上断笛。
刹那间,笛声骤变!
原本哀婉的《安魂调》陡然转为杀伐之音,宛如千军踏阵,万鬼嘶嚎!
地面龟裂,寒气倒卷,整座山谷仿佛活了过来,骨骼般的冰刺从地底暴起,围成一圈古老的祭坛。
而在祭坛最深处,一道由白骨与黑冰铸成的巨大门户缓缓睁开缝隙——门后无光,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即将降临的闯入者。
风更急了。
雪更大了。
一道青光自天穹坠落,撕开厚重云层,如流星撞入雪原。
轰然巨响中,积雪炸裂,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从坑底缓缓爬起。
是他。
李云飞。
青竹笛结了一层厚霜,三成功力被寒气封禁。
他咳出一口黑血,落在雪地上瞬间冻结成墨色冰晶。
乱世怨念如潮水般侵蚀经脉,识海翻腾,耳边尽是百姓哭嚎、战马悲鸣、城池焚毁的幻音。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被风雪吞噬的深谷。
“老子的笛……”他抹去嘴角鲜血,咧嘴一笑,眼中燃起桀骜火焰,“可不是来听你安魂的。”
话未说完,那曲《安魂调》忽地停了。
四野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而在那白衣少女身后,石碑上的血字,悄然渗出血珠,缓缓流淌,汇聚成一句话:
“欢迎回来,新任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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