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加固的能量墙如同一个打了巨大补丁的破口袋，虽勉强堵住了汹涌倒灌的死亡瘴气洪流，但丝丝缕缕的灰紫色毒雾依旧顽强地从金属板结合处的微小缝隙中渗出，带着“滋滋”的轻响，缓慢而顽固地腐蚀着营地西侧的空气。枯萎的灰白地带停止了急速扩张，却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癣，牢牢扒在营地的边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焊后的焦糊味、加强版“月光浓浆”的苦涩药香，以及那永远无法根除的腐渊恶臭和垃圾堆的复杂气息。疲惫如同沉重的湿毯子，裹在每一个战士身上。火锤和灰岩工匠们瘫坐在挖掘点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和黑灰在他们黑铁般的脸膛上冲出沟壑。三丈深坑只挖了不到一半，下层坚硬的岩层如同铁板，震得虎口开裂，石镐都崩了刃。
黑石巨大的身躯靠在豁口旁一块相对完整的金属残骸上，新生的青铜短斧拄着地，铜铃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西南方那片翻滚的瘴气，仿佛要用目光把那片区域烧穿。锐牙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挖掘点旁，新生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却微微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危险。
草叶抱着阿果，坐在营地相对中心的位置，水玉权杖散发着柔和的净化光幕，勉强撑开一小片稍微“干净”的空间。阿果小小的身体蜷在草叶怀里，大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怀里那枚探测器。核心的“月光水精”薄片，银光比平时黯淡了许多，那束指向西南瘴气深处的蓝白光束，也如同耗尽了力气般，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刚才那一瞬间强烈的感应和光束的剧烈反应，似乎透支了小家伙的精神，让她显得蔫蔫的。
“小草果累了吗？”草叶心疼地轻抚着阿果的头发，声音温柔。
阿果把小脸埋进草叶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骨头大将军也也累了它说那边好吵好难受有好多小虫虫在哭”
“小虫虫？”草叶心头一紧，想起那燧石战士临死前混乱嘶吼中的“巢”，想起石轮惊恐的低语。难道阿果感知到的，就是灰眼融合体在腐渊深处搞的鬼？那些“哭”的“小虫虫”是像那个燧石战士一样被污染控制的牺牲品？
“嗯”阿果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困意，“小草果想想睡觉”
“睡吧，乖，有草叶姐姐在。”草叶轻轻拍着阿果的背，目光却凝重地望向林夏。女神悬浮在营地半空，幽蓝的机体在瘴气微光下显得有些虚幻，箔片的金红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似乎在全力解析、运算着什么。
突然，林夏幽蓝的机械眼猛地亮起！一道凝练的金红光束如同探照灯，瞬间刺破浓稠的瘴气，并非射向西南的腐渊裂隙，而是——营地内部！射向沼泽部落那群幸存者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区！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污染意念共振源！”
“位置：营地东南沼泽部落聚集区！”
“意念特征：自我否定毁灭倾向与外部腐渊污染源形成异常共鸣！”
“共鸣指向目标：外部腐渊裂隙灰眼融合体坐标锁定！”
“意念源头锁定中”
冰冷的金属音如同炸雷，瞬间惊醒了所有人的疲惫！
“啥？！”黑石猛地扭头，铜铃眼瞪得滚圆，巨大的身躯瞬间绷紧，如同被激怒的巨熊，“营地内部？！哪个王八蛋？！敢跟老毒虫唱山歌？！”
火锤“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黑铁般的脸膛因愤怒而扭曲，抓起崩了刃的石镐：“谁？！哪个吃里扒外的？！给老子滚出来！”
锐牙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朝着沼泽部落窝棚区方向潜行而去，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草叶抱着睡着的阿果，水玉权杖的光芒瞬间变得锐利，净化光幕收缩，护住自己和阿果，清丽的脸庞上满是震惊和警惕。沼泽部落？这群在腐爪部落覆灭后、被他们收留的幸存者？他们当中有人出了问题？
石轮枯槁的身体缩了缩，浑浊的独眼惊恐地在沼泽部落窝棚区和西南腐渊裂隙之间来回扫视，枯槁的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念叨“完了完了，引狼入室了”
林夏箔片的金红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沼泽部落窝棚区上方缓缓移动、扫描。光芒扫过那些用湿漉漉的藤蔓、腐败的木板和锈蚀金属片勉强搭成的窝棚，扫过窝棚间泥泞的地面，扫过一个个或麻木、或惊恐、或茫然的沼泽部落幸存者的脸。
最终，光束定格在窝棚区边缘、一个相对独立的、用巨大腐烂树根掏空后形成的“树屋”上。树屋门口，歪歪斜斜地插着几根用某种惨白兽骨雕刻的简陋图腾柱。
光束穿透了简陋的“墙壁”，锁定在树屋内部。
“意念源头锁定！”
“目标身份：沼泽部落前石眼长老追随者代号：‘石刺’！”
“精神波动异常活跃污染意念核心辐射点！”
“石刺？！”草叶失声低呼，清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忧虑。她知道这个人！在腐爪部落还存在时，石刺就是石眼长老最狂热的追随者之一，性格阴沉偏激，对石眼长老那套“力量至上、掠夺一切”的理论深信不疑。石眼长老被灰眼算计、腐爪部落覆灭后，石刺带着一小部分同样顽固的追随者侥幸逃脱，最后被他们收容。他一直沉默寡言，与其他沼泽幸存者格格不入，没想到
就在这时，那个被金红光束锁定的树屋里，传出了一个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煽动力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窝棚区的嘈杂，如同毒蛇的低语，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看看外面吧我的族人们”石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仿佛饱含悲悯的腔调，“看看那堵墙看看那枯萎的大地看看我们像什么？”
窝棚区里，一些麻木的沼泽幸存者抬起了头，眼神空洞地望向西侧那狰狞的豁口和灰白死寂的地面。
“我们像一群躲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的蛆虫！”石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我唾弃的狂热，“肮脏！丑陋！散发着连腐渊都嫌弃的恶臭！”
“石刺！你你胡说什么！”一个年纪较大的沼泽战士忍不住反驳，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
“胡说？”树屋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正是石刺。他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瘦，像一根绷紧的弓弦。身上穿着沼泽部落特有的、浸满泥浆的厚皮甲，脸上涂抹着灰绿色的泥彩，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闪烁着一种混杂了痛苦、狂热和扭曲光芒的暗绿色泽，与之前那个燧石战士死前的眼神极其相似！他枯瘦的右手紧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尖锐燧石的骨杖，杖身缠绕着干枯的藤蔓和几缕暗绿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毛发。
他站在树屋门口，无视了林夏那锁定他的金红光束，也无视了营地各处投射来的愤怒、惊疑的目光，张开双臂，如同在进行一场黑暗的布道。
“看看降临的神罚吧！”他骨杖猛地指向西侧豁口，指向那灰白的枯萎之地，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那行走的铁躯！那毁灭的白光！它不是恶魔！它是神使！是至高无上的大地意志派来的清洁工！”
“清洁工？”窝棚区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这个称呼，太太颠覆了！也太贴切了那铁疙瘩的行为模式？
“对！清洁工！”石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暗绿色的眼眸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想想吧！我们还有那些狼牙、灰岩甚至腐渊里的怪物我们是什么？是垃圾！是污染！是寄生在大地母亲身上的脓疮！毒瘤！”
“我们掠夺森林！挖空山腹！制造废物！把好好的河流变成臭水沟！把肥沃的土地变成垃圾场！”他的话语极具蛊惑力，将部落生存中无法避免的、对环境造成的负担无限放大、扭曲，“我们就是这片大地最大的污染源！最肮脏的‘红桶’垃圾！”
“归零者神使大人它只是在履行它的职责！清理垃圾！维护大地的洁净与秩序！”石刺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它的净化不是惩罚是是救赎！是是大地母亲在清理门户！我们挡在它清理垃圾的路上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知死活！”
“我们该被清理？”一个年轻的沼泽战士脸色惨白，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石刺的话，像毒液一样渗入他们本就因部落覆灭、寄人篱下而脆弱绝望的心灵。
“石刺！你放屁！”火锤巨大的咆哮炸响，他挥舞着石镐，气得浑身发抖，“俺们俺们在分垃圾！在沤肥！在炼铁！在在变好！怎么就该被清理了？！你这老乌鸦嘴里喷粪！”
“变好？”石刺猛地转头，暗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火锤，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露出焦黄的牙齿，“看看你们搞的‘绿桶’！沤出来的肥能把虫子都熏死！看看你们的‘蓝桶’！炼出来的铁带着腐渊的锈！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一样！这叫变好？这叫自欺欺人！”
他骨杖狠狠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目光扫过那些开始动摇的沼泽族人，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承认吧！我的族人们！我们从根子上就是脏的！就是该被清理的垃圾！反抗是徒劳的！是对神使的亵渎！对大地意志的忤逆！”
“归顺才是唯一的生路！”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蛊惑，“看到外面那枯萎的力量了吗？那是神使的意志！是净化的一部分！接受它！拥抱它！让它洗涤我们肮脏的躯壳！这样当神使的净化之光再次降临时我们或许能以最纯净的姿态回归大地的怀抱而不是像那些顽抗的臭虫一样被彻底抹除！”
他张开枯瘦的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从豁口丝丝渗入的灰紫色瘴气，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了痛苦与极乐的病态红晕：“感受吧！这枯萎这死亡才是真正的洁净之路！是灰眼大人为我们指引的神圣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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