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学院的空地上,汗水和木屑齐飞,号子与锤声共鸣。刻痕手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老帅,布满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写满了专注。他枯瘦却稳如磐石的手,握着锋利的骨刀和青铜凿子,在粗壮的硬木上精准地开槽、打眼、修榫。巨大的木框架在他手下渐渐成型,深埋地下的“木井”轮廓初显。
石指带着几个石穴部落最老练的石匠,围着那块沉重的玄武岩配重块忙活。青铜凿子敲击在岩石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石粉簌簌落下。他们要将这块顽石打磨成图纸上要求的、光滑而沉重的标准配重,每一分重量都关系到杠杆撬动的精准度。
“轻点!轻点!这这边棱角再再磨圆点!要要滚得顺溜!” 石指沙哑地指挥着,浑浊的老眼比年轻时打磨磁石矿还要锐利。
火锤则成了最忙碌的后勤大队长。他巨大的嗓门在工地上空回荡:“三三号青铜轴!快!给给刻痕手送过去!”
“那那几根硬木撑杆!不够直!换换掉!”
“泥沼!泥沼!过过来看看这这个卡榫槽挖得够够深不?别别到时候卡卡不住!”
他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黑铁堡垒,扛着沉重的青铜构件和粗木料在工地上穿梭,黑铁般的脸膛上汗珠滚滚,铜铃眼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热情。这“半自动坑”要是成了,他猛犸部落的绿桶大队得省多少力气?这功劳,少不了他火锤一份!
泥沼精瘦的身影则像个灵活的泥鳅,在各个关键节点游走。他用最细腻的沼泽淤泥混合着水葫芦汁液调成“校准泥”,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杠杆支点、转轴接口处,测试着摩擦力,调整着角度。他布满泥点的老脸上,是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这可是大地母亲的力量!容不得半点马虎!
整个建造过程,林夏悬浮在一旁,如同定海神针。她的箔片始终投射着那清晰的光影图纸,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每当遇到难点,比如杠杆联动机构的咬合精度,或者闸门翻转的配重平衡,她幽蓝的机械眼便会微微闪烁,箔片射出的光束精准地指出需要调整的细微之处。冰冷的金属音言简意赅:“支点偏移0.3指需左移”、“配重不足加半斤石”
她的指导,如同最高明的匠神在耳提面命,让这群原始工匠少走了无数弯路。刻痕手等人看向林夏的目光,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感激。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营地。无数双眼睛,无论大人小孩,都眼巴巴地望着学院工地的方向。听着那边传来的、充满节奏感的劳作声响,想象着那传说中的“自己会分垃圾的木头坑”到底是什么模样。石轮也挂着木牌溜达过来好几次,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逐渐成形的木结构,枯槁的手指在木牌边缘无意识地划拉着,似乎在计算这装置一旦成功,能给他负责的“环保积分”带来多大的推动力,又能折算多少潜在的功劳点。
终于,在万众瞩目(和无数次的微调校准)下,第一座“半自动分类坑”宣告竣工!
它矗立在技术学院空地的一角,紧邻着将来计划中的“锻造教学区”。主体是一个深深嵌入地下的、由厚重硬木拼接而成的方形“木井”,井口高出地面约两尺。井口上方,那扇由整根硬木雕琢而成、打磨得光滑无比的巨大闸门,如同巨兽的嘴巴,被一根粗壮的青铜转轴稳稳地固定在中央。闸门左右两侧的木质表面,分别用烧红的铁棍烙出了醒目的蓝色桶形(左侧)和绿色桶形(右侧)标志。
井口前方,是平整夯实的土地。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厚重,与之前那闪着金属冷光的自动坑截然不同。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沉重的木闸门上,屏息凝神。
“开开始测试!” 刻痕手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布满老茧的手心全是汗。
林夏幽蓝的机械眼扫过装置。泥沼深吸一口气,捧起一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沉甸甸的玄武岩石块(代表重物、蓝桶垃圾),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了木闸门左侧的区域。
石块落下的瞬间,沉重的分量使得闸门左侧猛地向下一沉!
吱嘎
青铜转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闸门左侧下沉的同时,通过下方精巧的木质连杆,瞬间撬动了深埋井壁内的那套主杠杆组!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井内那块巨大的、倾斜的硬木隔板左侧,一个沉重的青铜卡扣被杠杆精准地顶开!
失去了卡扣的束缚,沉重的石块顺着光滑倾斜的隔板,骨碌碌一阵欢快的滚动,噗通一声,掉进了隔板左侧下方的深坑里!坑底,早已铺好了代表蓝桶回收点的厚厚干草垫。
“成成了!滚滚下去了!进进蓝桶坑了!” 一个围观的灰岩工匠失声叫道。
“真真自己滚了!一点没用人推!” 人群爆发出第一波巨大的惊叹!
泥沼强压着激动,又拿起一片轻飘飘的、枯黄的水葫芦老叶(代表轻物、绿桶垃圾),放在了木闸门右侧的区域。
叶片落下,重量微乎其微。闸门右侧只是极其轻微地向下沉了一点点。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下沉,触动了下方那根短小的平衡杠杆末端的小石块!
嗒!
一声轻微的撞击。
隔板右侧,一个不起眼的小巧木制卡榫被弹开!
那片轻飘飘的枯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了一把,顺着隔板右侧较为平缓的坡度,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飘入了右侧的浅坑中。坑底,铺着代表绿桶堆肥点的湿润泥土。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带着一种原始机械特有的笨拙却可靠的美感!没有光,没有声效,只有木头的摩擦、石块的滚动、杠杆的撬动!完美地诠释了“大地之力”与“杠杆之巧”!
“嗷——!树叶!树叶也自己滑下去了!进绿桶了!”
“神了!真神了!木头石头自己会干活了!”
“大地母亲显灵了!这一定是大地母亲的手在帮忙!”
人群彻底沸腾了!巨大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营地!这一次的震撼,远比看到自动分类坑时更加深刻!因为眼前这神奇的造物,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女神恩赐,而是他们熟悉的木头、石头、青铜,是他们部落最厉害的工匠们,在女神指引下亲手敲打、组装出来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甚至能理解一点点原理的“神迹”!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大地母亲的手!这是大地母亲的手在帮我们分垃圾啊!”
“对!大地母亲的自动手!”
“神坑!大地母亲手神坑!”
这朴素而充满敬畏的称呼,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大地母亲的手!再也没有比这更贴切、更能让原始人理解并顶礼膜拜的名字了!
呼啦啦!人群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朝着那座刚刚落成的木制装置跪伏下去!刻痕手、石指、泥沼、火锤这些亲手参与建造的工匠们,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朝着装置,也朝着悬浮的林夏,深深地叩拜下去!
石轮枯槁的身影也夹在跪拜的人群中,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座散发着木石清香的“大地母亲手神坑”,枯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积分!积分!他仿佛看到无数代表积分的刻痕,正随着这神坑的每一次成功分类,争先恐后地涌入他脖子上那块大木牌!自由!小型的自动坑!就在眼前了!
他枯槁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混合着虔诚、算计和无限憧憬的复杂笑容,朝着那木闸门,也朝着自己光明的“积分”未来,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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