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宫野暻吾回到家中,没有开灯。
月光透过露台的玻璃门,在昏暗的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隐约照出书房家具的轮廓。
他径直走到酒柜前,没有多做选择,直接取出一瓶清澈的液体,倒了一杯——并非他常喝的威士忌,而是产自安纳托利亚的、带有独特茴香风味的拉克酒。
他端着酒杯,沉入书桌后的高背椅中,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冰凉的酒液入喉,带来一丝熟悉的灼烧感,随即是茴香的甘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不仅仅是关于明美的,更是关于更早之前……在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混沌时期,那些被刻意尘封、如今却因“组织”二字而剧烈翻涌起来的碎片。
原来,追查明美死因绕不开的组织,和当初逼得他假死脱身的,竟是同一个!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搅动着,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
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透明的酒液在杯中剧烈晃动。
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凶猛地扑来……
如果……如果当时他知道!
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失忆而处于被动,如果他在龙舌兰死后就意识到这个组织的真面目并选择主动出击,如果他当时就有能力顺着线索追查下去,将这个该死的组织连根拔起……
那么,明美是不是就不会死?她是不是就能摆脱那个牢笼,和志保一起,过上她所期望的普通、平静的生活?
无尽的懊悔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那是一种迟来的、却更加刻骨铭心的恨意与自责。他曾经与摧毁他如今唯一珍视之人的元凶,如此接近过!甚至间接导致了他们一名代号成员的死亡!却因为命运的连环捉弄,最终导致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精也无法麻痹那尖锐的痛苦。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黑暗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明美温柔的笑脸,听到她叫他“暻吾”时轻柔的声音。这画面与琴酒冷酷的眼神、灰原哀(志保)苍白而隐忍的面容,以及龙舌兰那高大的身影、还有那些在追杀中倒下的组织成员的残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绝望而讽刺的图景。
他的过去与现在,因这个组织而破碎,也因这个组织而诡异地连接在了一起。
复仇的决心,在这一刻,不再仅仅是因为恩情和责任,更添上了无法释怀的自责、以及一种被命运嘲弄后产生的、极其冰冷的愤怒。
他必须摧毁那个组织,不仅仅是为了明美和志保,也是为了填补自己心中那片因“错过”和“遗忘”而裂开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更是为了彻底斩断这个将他的人生扭曲得面目全非的根源。
他放下空杯,在黑暗中睁开眼,眸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决意。
这条对抗之路,他走定了,不惜任何代价。而且,他或许比柯南他们想象的,更了解这个敌人的某些侧面。
宫野暻吾划亮火柴,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短暂地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香烟被点燃,一缕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在昏暗的书房里弥散开来,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没有开灯,任由月光与烟头的红光成为唯一的光源。
烟草辛辣的气息侵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今晚接收到的庞大信息,连同那些被勾起的、染血的记忆碎片,在这缭绕的烟雾中被反复淬炼、剥离、重组。
他不需要逐条列举那些细节——柯南超乎年龄的敏锐,灰原哀冰冷面具下的脆弱,组织庞大而危险的阴影,还有自己与这阴影之间那早已注定的、不死不休的牵连。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结论,如同黑暗中浮现的冰山——必须将这个组织,连根拔起。
这不再是局限于为明美复仇,或是被动地保护志保。
那个叫柯南的小鬼燃烧着的正义感,志保背负着的沉重过去,明美已然消逝的温暖,以及他自己那片空白、可能永远无法填补的记忆……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零敲碎打的防御或报复毫无意义,只会让悲剧在阴影中不断轮回。
烟雾缓缓吐出,模糊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锋芒。一个轮廓分明的计划在脑海中逐渐凝聚:
首先以“保护者”的身份融入隔壁那个脆弱却关键的小团体。利用他们的情报,同时谨慎地动用自己那些来路不明却刻入骨髓的“技能”,以及组织认定他已死亡的“暗处”优势,像幽灵一样潜入组织的边缘,寻找那个可以撬动全局的支点。
其次柯南和灰原哀是变数,也是钥匙。需要摸清他们的底线,约束那份可能坏事的冲动,同时挖掘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志保脑中关于药物的知识,更是刺向组织心脏的利刃。
最后锁定核心,庞然大物必有命门。或许是药物的终极目的,或许是某个不可或缺的人物,或许是那条维持它运转的资金或信息血脉。他需要耐心,需要像最顶尖的猎手一样,等待那个能将一切拖入深渊的破绽出现。
香烟燃到尽头,灼热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动,将其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最后一丝青烟散尽,他的眼神已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计划已然锚定。前路黑暗,但他别无选择,亦无所畏惧。
他站起身,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峭,如同磨砺中的利刃,即将隐入更深的夜色。
宫野暻吾将烟蒂按熄,最后一丝火星在黑暗中挣扎着熄灭,如同那些被他亲手终结的过往。
他走到窗边,目光越过庭院,落在阿笠博士家温暖的灯光上。那光亮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映不出丝毫温度。
夜色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猎手已经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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