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还杀人越货——不对，你刚刚说什么？你说马上还钱？”郭维德话锋一转，突然问道，目光炯炯。
“嗯，我是说了。不过，不是现在、立刻的马上。有钱了马上还你。”
小老头不会现在就要催债吧？
“哼，你有钱没钱我还不知道？你不会……打算用它去搞些危险的‘快钱’吧？”
“哈？我可是好学生！”
小老头想象力还挺丰富，空芜都被逗笑了。
“那你哪来的钱还我？”郭老头嘟嘟囔囔，仍是怀疑。
“写代码赚的。”空芜言简意赅地解释。
那十万明着是为答谢她见义勇为的奖励，实则是对方怕她继续捣乱而支付的费用。
正巧这时个人终端收到入账提醒，空芜便将对方账户名展示给他看，好让小老头心安。
郭维德确实心安了，却也秒变脸：“还钱还钱。”
他都看到了，十万星币呢！小鬼头的账户余额比他的还多。
由此可见，郭维德开着这家小破店确实没赚到什么钱。
空芜也不是那种明明有钱却赖着不还的人，当即转过去三万三，一次性还清了欠账。
空芜无债一身轻，郭维德收回了本以为会拖上几年的借款，当下两人心情都很好。
接下来的时间，空芜有活就干，没活就继续折腾她的机械手臂，郭维德也随她去。
到下班时，空芜收到了今天打工的收入。
近三个小时的工作时长，郭维德按半天给她计算，也才五十星币，星际时代的人工真廉价啊。
临走前，郭维德告诉她下周末先不用过来，他要出趟门。
空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背上包，随意挥了挥手，踏上归程。
回到社会抚养署时天刚好黑透。
室友梅梅正在发呆，空芜没有出声打扰她，自行去洗漱。
等她从盥洗室出来，梅梅愣愣地抬头看向她，嘴角动了动，又转开了脸。
空芜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主动过去询问，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光脑继续学习。
梅梅抬头，看向空芜。
空芜安静地坐在那里，鼻梁挺直，嘴唇略薄，神色淡淡，白皙的面庞透露着一股清冷疏离之感。
“空芜，你在学习吗？”梅梅小声问。
空芜轻“嗯”了声，并不转头，随意地回应着：“有什么事你说。”
“空芜，你真的对你的亲生父母一点也不好奇吗？”
“不好奇。”空芜淡然地答道。
她是真的不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
b6星的居民绝大部分都是古蓝星华系移民的后代，即便是现在，华系血统仍以重视家庭和血脉着称。
她的生物学父亲或母亲或父母二人，至少有一方拥有华系血统，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物质条件宽裕，况且，生养孩子还能申请到生育津贴、育儿补贴等多项公共福利，这样的前提之下，她仍由社会信用抚养长大，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她的出生是个错误。
她真的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那么，所谓的“父亲”“母亲”，也就不存在。
“可是，我好奇……”梅梅哽咽起来，倾诉道：“我今天……今天终于鼓起勇气，提交了亲缘重建申请。”
被抛弃的孩子在出生前没有选择的机会，抚养署便给他们提供一次选择的机会，在成年之前，可以提交一次亲缘重建申请。
当他们提交申请后，社会抚养系统会发邮件询问另一边的意愿。
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可以恢复亲子关系，孩子重新回归家庭，但只要有一边不同意，申请就无法通过，通道彻底关闭，双方将自始至终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但是，没有通过，那边拒绝了……我只是想跟他们见上一面，想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梅梅低声啜泣起来。
空芜安静地听着，等她发泄了会儿后，才淡然开口道：“为什么？抛弃时都不需要理由，拒绝重建关系更不需要。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想就去做了。”
“可，可我是他们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你的伤心难过未能也无法改变结果。”
“……我知道，可我还是难过……”
“梅梅，执着于不可挽回的关系，不如去建立一段全新的、可控的关系。既然你渴望拥有父母，不如学学华系的老传统，认干亲，认几个干爸干妈？”空芜真诚地建议道。
“啊，啊？”梅梅脑袋卡壳，整个人都懵了。
空芜继续给她分析：
“你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寻找亲生父母的动机是什么？
是情感寄托，现在的你想要将情感寄托在从亲生父母那里获得的亲情上，但事实证明，此路不通。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去看，亲情是什么？亲情更多是一种情感状态，是关心爱护，是在乎。
有句古话叫‘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证明亲情并不局限于血缘关系之内。亲情和其它感情一样，都可以培养。干爸也是爸，干妈也是妈，不如去认几个愿意关心爱护你的干爸干妈，你既能收获父母，又能收获亲情，你的困扰将迎刃而解。
你看，血缘其实一点不重要，它却会让你钻牛角尖，令你想不开，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你还要为此伤心难过自怨自艾，就略显愚蠢了。”
也就是梅梅跟她一起长大，两人又同住多年，算是少有的亲近之人，空芜才有耐心倾听，想办法开导开导。要换成其他人在她耳边哭哭唧唧自怨自艾的，她只会想办法让对方闭嘴并滚远点。
一番长篇大论把单纯的梅梅说得一愣一愣的，思路也被空芜牵着走，等听完时，梅梅心里那股憋劲莫名奇妙就散了，再难过不起来了。
她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空芜，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蠢，竟然会为那样的事情难过。不过，认干亲就算了。
我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很对，执着于不可挽回的关系，不如去建立一段全新的。我打算毕业后就结婚，去组建自己的家庭。我没有妈妈，但，我相信我会是个好妈妈。”
这个被抛弃的孩子在暗自纠结了十几年后终于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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