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秦当归捏着白芷草,不由分说地往白术嘴里塞,“含着,防蛇毒的。”
小白术“噗”地一下吐出草药,皱着眉头嫌弃道:“我又不是竹叶青!叔,你怎么老把我当蛇防着。”
他蜷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烘着裤衩,脚踝上还包着新鲜的车前草叶,像是炫耀自己的独特勋章。
突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叔,你刚使的是鬼门十三针吧?我见孙先生用过,可他扎的是木头人。”
正拨弄着火堆的秦当归,手猛地一僵,差点没把手里的树枝戳进火里。
他心里暗自一惊,五十年代的赤脚医生,竟识得唐代禁术?
他抬眼看向白术,火光映出白术清澈的瞳孔,此刻那瞳孔里正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不,仔细一看,竟是火焰里流转的十二经络图!
秦当归压下心里的震惊,不动声色地问:“你瞅这火能看到啥?”随手捡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任脉图。
白术歪着头,认真地看了看火,又看看地上的图,一边比划一边说:“蓝线从肚脐往上窜,到下巴分叉。像二婶家漏水的葫芦瓢。”
“啪”,秦当归手中的树枝应声折断。
“你的眼睛……”秦当归刚想问,就看到白术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银针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白术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他像是能透过银针看到里面的构造一样。
“叔,我看到这些银针里面有好多细小的纹路,好奇怪啊。”白术指着银针说道。
当归心中一惊,他意识到白术可能拥有一种特殊的异能——透骨眼,能够看穿物体的内部结构。这对于一个中医来说,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天赋。
可他心里更清楚,这哪是什么透骨眼,分明是天生开天目的巫医圣童!难怪父亲晚年能隔衣辨症,原来童子功在这儿。
可细想来,这个年纪的父亲应该还没学会雷火针。不过孙先生能知晓鬼门十三针,也已经是厉害角色。
秦当归眼睛一亮,凑近白术,问道:“想学怎么治你娘的肺痨吗?”说着,掏出雷火针晃了晃。
“想!当然想!”白术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
“先背《汤头歌》,背错一句扎一针。”秦当归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一如当年父亲对自己的严厉与狠劲。
“啊?”白术苦了脸,眨巴眨巴眼,“那您得都教给我,孙先生说‘人参杀人无过’,我娘说人参是吊命用的,我都糊涂了……”
“真是求医若渴!”秦当归不禁感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林里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阿娘就心急如焚地找到村里最有经验的猎户。
“老大哥,求你了,我家白术上山采药一夜未归,怕是出了事,劳烦你带人去寻寻他们吧。”阿娘双手紧紧攥着猎户的胳膊,眼里满是焦急与担忧,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
猎户看着阿娘憔悴的面容,心中不忍,连忙应道:“婶子,您别急,我这就叫人。”
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一地斑驳。猎户带着人,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秦当归和白术。
“可算找到你们了!”猎户长舒一口气,“你阿娘都快急疯了,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秦当归和白术跟着众人回到村子,远远就看见自家那略显破旧的房子,挂着个小诊堂的牌子。
当归随口念着堂前贴的对联,“医有秘方能起死,药无凡草可回春。”
“这对联都贴了好些年啦,还是白术爷爷在世的时候写的呢。听说是你救了白术?”阿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看着对联,眼中满是怀念。
走进屋内,一张诊桌,两边是书架,摆满了各种药典和经方,有《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脉经》《针灸甲乙经》。
最引当归注目的是阁楼上的药房。这是无数次听闻父亲谈及的地方,既是父亲儿时的乐园,也是父亲的医学堂。
秦当归竟看愣在了当场,这可是70年前的老家啊。
“这些可都是咱家的宝贝。”阿娘跟了上来,轻轻抚摸着那些书,“白术他爷爷生前视它们如命根子,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要把这些医术传下去。”
白术的阿娘就是奶奶!当归忍不住,一直在看着奶奶。
白术拿起一本《黄帝内经》,好奇地翻了翻:“娘,这些书里真有治好你的病的办法吗?秦先生是很厉害的郎中。”
阿娘笑了笑,摸了摸白术的头:“傻孩子,有你和秦先生在,娘相信肯定能好起来的。”
这时,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从里屋走了出来。“白术啊,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老太太笑着说。
“奶奶!”秦当归也连忙上前,恭敬地打招呼。有生之年,他从未见过太奶奶…这波福利好。
奶奶看着秦当归,又看看白术:“这孩子有天赋,有劳您好好教,将来定能成大器。”
“能教他是我的荣幸。”当归一个劲儿的窃喜。自己才是父亲手把手给教出来的。
一家人正说着话,阿娘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身子也微微颤抖。
白术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阿娘:“娘,您没事儿吧?”
阿娘摆了摆手,喘着气说:“老毛病了,不碍事。”
秦当归皱了皱眉头,上前请战,为阿娘把了把脉:“阿娘,您这肺虚得厉害,得好好调养。用补肺汤就好。”
“哪有那闲工夫,家里家外都还得我操持呢。”阿娘满不在乎地说。
“阿娘,您就听当归的吧,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看着白术长大成才啊。”奶奶在一旁劝道。
阿娘无奈地点点头:“行,我听你们的。”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柴火堆。
秦当归看到墙挂着的长枪,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阿娘,我听白术说,咱不是兄弟四人,怎么没见其他兄长人呢?”
阿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大哥秦远志,曾担任过黄埔军军长,风光一时啊。当年率大军路过村时,请村里人吃了三天三夜饭,每人还发了一个大洋。可后来国民党兵败,他就随你嫂子流落到那坡,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那二哥呢?”秦当归接着问。
“二哥秦景天,是个硬汉子。作为游击小队长,1939年时,在打鬼子的战斗中牺牲了。”阿娘说着,眼眶有些湿润,“他走的时候,还不到28岁,正是大好年华啊。”
“真对不起,阿娘,提到您伤心处了。”当归后悔追问了,难怪父亲很少提二伯的伤心事儿。怪自己模糊二伯啥时候走了。
“二哥是英雄!”白术突然大声说道,眼里满是敬佩。
“对,你二哥是英雄是烈士。”阿娘左右摸了摸白术的头,和三哥的头,“还好有你三哥秦苏木,你两兄弟要好好的。”
“阿娘,我会照顾好白术的!”三哥坚定有力的说。
三伯留在家继续操持诊堂,后来生了两女一儿,小女儿就是自己请来照顾病危父亲的三姐秦月莲。
也是父亲做媒,她嫁到附近,才可来看护。当归满心感念的看着三伯。
“只有我爹愿意跟着奶奶学土医,村里人叫赤脚医生,我现在被叫做小赤脚医生了。”白术跳跃又好不得意的说。
“是啊,你爹从小就对医道感兴趣,跟着你奶奶学了不少本事。可惜啊,走得太早了。”阿娘的眼神里满是哀伤。
奶奶在一旁接口道:“你爹心地善良,当年十里八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热心去帮忙。要是他还在,看到白术现在这样有出息,肯定高兴坏了。”
“我以后也要像爹一样,治病救人。”白术握紧了拳头,一脸坚定。
“好,有志气!”秦当归笑着拍了拍白术的肩膀,“不过学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你得吃得了苦。”
“我不怕苦!”白术胸脯一挺,大声说道。
“行,从明天开始,继续背《汤头歌》,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秦当归故意板起脸。
“啊?还来啊!”白术苦了脸,不过看到秦当归和家人鼓励的眼神,又马上振作起来,“背就背,我肯定能背好!”
当归看着祖母和曾祖母,眼角流出了蜜。也借机违背一回伦常,请为白术师,管饭即可。
夜深了,月光洒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秦当归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这个看似平凡的家庭,却有着如此不平凡的过往。
他暗下决心,既然父亲教会了我,我也可以教他。
一定要把白术培养成一名出色的医者,让秦家的医术传承下去,也让这个饱经沧桑的家庭,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芒 。
而在隔壁房间,白术也在想着自己的未来,他的脑海里满是各种草药和针法,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里他成了一名被人敬仰的大医,治好了阿娘的病,也帮助了无数的乡亲……
夜枭啼叫声中,秦当归在《本草纲目》扉页写下:“1950年秋,遇师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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