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所的地下实验室灯火通明，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围着巨大的示波器，记录着玄金釉瓷样本最后的屏蔽效能数据。
“峰值稳定！衰减曲线完美！”负责记录的女技术员小赵兴奋地抬起头，脸颊泛红。
“成功了！真成功了！”头发花白的王工程师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声音带着哽咽。
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呼。
秦当归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那件在仪器中流转着内蕴金芒的瓷盘，长长舒了口气。
秦白术站在他侧后方，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兴奋的面孔。
“同志们！”王工程师激动地提高声音，“咱们的‘争气瓷’成了！今晚食堂加餐！我请……”
“哐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角落一个年轻技术员手里的记录板重重砸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身体像筛糠一样抖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实验室顶棚刺眼的日光灯管。
“鬼……鬼火！绿色的鬼火！”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瞬间留下几道血痕！“怨灵！原子弹炸死的冤魂来找我们了！它们要索命！索命啊！”
“小李！你怎么了？”旁边的人想去拉他。
“别碰我！”小李猛地甩开同事，力气大得惊人，他惊恐地环视四周，眼神涣散，“到处都是！绿色的眼睛！在墙上！在天上！它们在笑！哈哈……哈哈哈……”他一边歇斯底里地狂笑，一边用头狠狠撞向旁边的仪器柜！
“拦住他！”王工程师脸色大变。
几个人扑上去，七手八脚想按住小李。
“啊——！”又一个女技术员尖叫起来，她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到桌子底下，“别念了！别念那些咒语！我的头要炸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我的笔……笔在流血！”
“窗户！窗户外面有影子飘过去了！”
“好冷……阴风……是阴风！”
短短几分钟，实验室里乱成一团。
有人狂躁地撕扯自己的衣服，有人惊恐地躲藏，有人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甚至有人拿起桌上的三角尺想往自己手臂上扎！恐惧和疯狂的气氛吞噬了刚才的喜悦。
“镇静剂！快去医务室拿镇静剂！”王工程师嘶吼着，自己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秦当归的心沉到谷底。这不是普通的惊吓过度！
他一个箭步冲到那个用头撞柜子的小李身边，避开对方挥舞的手臂，手指闪电般扣住他的手腕。
指下的脉象洪大而数，却浮滑无根，像沸腾的开水顶着虚浮的盖子！
“神不守舍，痰迷心窍！”当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是癔症！集体爆发的癔症！”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扫过混乱的实验室。恐慌的情绪如同有形的水波在空气中震荡。一些人的眼神明显是被更深的东西魇住了。
“不是怨灵！”当归厉声喝道，试图压过那些尖叫，“是有人在搞鬼！大家稳住心神！”
他的目光锐利地掠过一张张或惊恐或狂乱的脸。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帽檐压得很低、正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
那人低着头，身体抖得厉害，似乎比其他人更害怕。
当归的视线却钉在了那人微微卷起的袖口。
袖口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蹭上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在日光灯下闪着奇异七彩光泽的粉末！
那光泽……变幻不定！
像极了景德镇研制的变色药釉，在特定角度下呈现的效果！
“抓住他！”当归指着那个“工人”，声音炸雷般响起，“袖口有鬼！”
离那人最近的秦白术动了！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释放！一个标准的战场擒拿扑击！
那蹲着的“工人”反应也快得惊人！
白术扑到的刹那，他像泥鳅一样向侧面翻滚，同时手在怀里一掏，猛地向空中一扬！
一片闪烁着迷离七彩光晕的粉末烟雾瞬间炸开！
烟雾中，光影诡异地扭曲、组合！
狰狞的鬼脸！飘忽的绿色火球！甚至还有扭曲的、类似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幻象！
在人们惊恐的尖叫和迷幻的光影中，“工人”狞笑着撞开旁边一个吓傻的技术员，直扑实验室厚重的防爆门！
“拦住门！”王工程师嘶吼。
门边的保卫干事下意识去拔枪。
幻象干扰下，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工人”的手已经按上了门边的紧急开门按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阵低沉、浑厚、带着奇异韵律的吟唱声，穿透了尖叫和幻象，如同洪钟大吕，在实验室中轰然响起！
“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
是秦白术！
他没有追击那逃跑的敌特，反而站在原地，双目微阖，双手自然垂落。
他嘴唇开合，吐出的不是复杂的咒语，而是每个学中医都滚瓜烂熟的《汤头歌诀》！
“发热恶寒头项痛，喘而无汗服之宜……”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安定感。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
“……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
随着这沉稳的吟唱，白术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股无形的、中正平和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离他最近、正要用三角尺扎自己的一个年轻技术员，动作猛地僵住。
他迷茫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里，疯狂的红潮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
“……解肌发表调营卫，表虚自汗正宜用……”
白术的歌声如同温暖的潮汐，一浪一浪冲刷着混乱的空间。
空中那些七彩粉末制造的恐怖幻象，在这充满浩然正气的吟唱声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扭曲、变淡、消散！
那狰狞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嘶吼，不甘地溃散。
飘忽的绿火球噗地熄灭。
原子弹蘑菇云的幻影烟消云散。
实验室里刺目的灯光重新变得清晰稳定。
那些陷入狂躁和恐惧的技术员们，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撞头的不撞了。
尖叫的停下了。
拿尺子想自残的手也垂了下来。
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彼此，看着自己身上的抓痕，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后怕。
“我……我刚才怎么了？”
“像做了个噩梦……”
“好可怕……”
混乱被硬生生遏止！
而此时，那个扬出七彩粉末的“工人”，已经拉开了厚重的防爆门！
他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狞笑，就要闪身而出！
“砰！”
一声闷响！
一只穿着黄胶鞋的大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胸口！
是保卫科长老张！他带着人终于赶到！
“工人”被踹得倒飞回来，重重摔在地上，帽子也飞了出去，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脸庞。
“是你？！”王工程师失声叫道，“孙有财？你不是锅炉房的临时工吗？！”
“孙有财？”当归一步上前，盯着那张脸，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桂湘铁路沿线那个神秘“药商”的画像！“铁路沿线的‘药商’！是你！”
孙有财捂着剧痛的胸口，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嘿嘿……认得老子？晚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舌头在嘴里一动！
“他要服毒！”白术的冷喝声响起。
离得最近的保卫干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捏住了孙有财的两颊！
“唔！”孙有财的嘴被强行捏开。
老张眼疾手快，手指伸进他嘴里，在臼齿内侧用力一抠！
一颗用蜡封着的、米粒大小的白色胶囊被抠了出来！
老张捏着那颗胶囊，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一变：“盘尼西林？”
当归的心猛地一沉。
盘尼西林在这个年代是极其珍贵的抗生素，但同时也是某些人的致命过敏源！这个敌特头目，竟然在牙齿里藏了高浓度的盘尼西林胶囊！一旦咬破，瞬间就能引发过敏性休克死亡！
“好毒的手段！”老张啐了一口，将胶囊小心收好。
孙有财见最后的手段被识破，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实验室里死里逃生的技术员们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又看看如同定海神针般站在中央、用一首《汤头歌诀》驱散邪妄的秦白术，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后怕。
王工程师走到白术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秦白术同志，今天要不是您……后果不堪设想！您这……这是什么法子？比镇静剂还管用？”
白术已经停止了吟唱，他理了理被刚才擒拿动作弄皱的衣襟，将袖口的褶皱彻底抚平。
“祝由术。”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移精变气，安定神魂。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他看了一眼被押走的孙有财，又看了看地上残留的七彩粉末。
“装神弄鬼，终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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