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水电站,巍峨的大坝如同巨人的臂膀,将汹涌的江水揽入怀中。
百米高的闸门控制室内,气氛却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闷罐。
巨大的苏联水轮发电机组发出沉闷而不规律的“嗡嗡”声,整个钢铁平台都在随之微微震颤。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工人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旁边的栏杆,额头冷汗涔涔。
“又……又开始了!”一个年轻工人声音发颤,“像……像站在晃动的吊篮里……头晕……想吐……”
“这震得邪乎!”老师傅老胡扶着墙,努力稳住身体,“比上次还厉害!再这么震下去,怕是要伤到机组的筋骨!”
穿着苏式工作服的苏联专家伊万诺夫,正对着仪表盘上一堆跳动的指针和闪烁的指示灯。
“见鬼!所有传感器读数都在临界值边缘跳舞!平衡系统肯定出大问题了!”他烦躁地拍打着仪表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吼道,“必须停机!全面检修!否则整个转子都可能飞出来!”
“不能停啊,伊万同志!”水电站总工老陈急得满头大汗,“现在正是汛期调峰的关键时候!下游几万亩农田等着灌溉呢!”
“不停?等着机毁人亡吗?”伊万诺夫指着平台上站都站不稳的工人,“你看看他们!别说检修,站都站不稳!”
派来支援的秦当归和秦白术站在控制室门口,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带着破坏韵律的震动。
“工人站不稳,是眩晕。”白术的声音穿透了机组的轰鸣,“‘平衡针法’,能治。”
老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秦白术同志!您真有办法?”
白术没说话,目光投向控制室窗外。
窗外,是高达百米的巨大弧形闸门。为了检修闸门顶部的导向轮和传动机构,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行的悬空检修通道,如同细线般贴在光滑陡峭的混凝土闸壁上。通道外侧,就是令人眩晕的百米虚空!
震动源,很可能就在闸门顶部的传动机构里。
“我去上面。”白术言简意赅。
“不行!”老陈和伊万诺夫几乎同时喊出来。
“太危险了!这震动下,那检修通道跟秋千没两样!”老陈脸都白了。
“胡闹!简直是自杀!”伊万诺夫挥舞着手臂。
白术像是没听见。
他走到工具架旁,拿起一套检修用的安全带,仔细检查每一个卡扣和绳索的强度。
强迫症让他反复确认了三遍。
然后,他看向当归。
“下面,稳住他们。”他指了指平台上那些眩晕欲呕的工人。
当归立刻明白了。
“好!”
白术不再多言,将安全绳扣在腰间牢固的锚点上,推开控制室通往外部平台的沉重铁门。
强劲的江风裹挟着水汽,呼啸着灌了进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的震动更加明显。
白术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条悬在百米高空的狭窄通道。
通道是钢筋焊成的网格,透过网格,可以直接看到下方翻滚的墨绿色江水和蚂蚁般大小的工程车辆。
剧烈的震动让通道像醉汉一样摇摆。
普通人看一眼都会腿软。
白术却像走在平地。
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身体随着通道的摇摆自然调整重心,如同山崖上的岩羊。
他的目标很明确——闸门顶部那巨大的、正在发出刺耳摩擦声的传动齿轮箱。
控制室内。
秦当归已经迅速行动起来。
“大家别慌!围过来!背靠背坐好!”他指挥着平台上脸色煞白的工人。
工人们依言互相搀扶着,背靠背坐成一圈,像在惊涛骇浪中互相依靠的小船。
当归抽出银针。
“闭眼!放松!想象自己站在最稳当的大地上!”
他走到一个眩晕最厉害、不停干呕的年轻工人身后,手指精准地按在他后颈的风池穴上。
“这里,‘风府’定神,‘天柱’撑天!”
银针快如闪电,刺入风池穴!
接着是头顶的百会穴!
“百会朝天,气贯顶门!”
然后是颈后的大椎穴!
“大椎通督,稳如磐石!”
三针落下,那年轻工人猛地吸了口气,翻腾的胃部和眩晕的脑袋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
“咦?好……好像没那么晕了?”他惊讶地睁开眼。
“别睁眼!继续放松!”当归低喝,手下不停。
他穿梭在工人之间。
银针如同精准的锚点,刺入一个又一个关键的平衡要穴——太阳、印堂、内关、足三里……
“太阳驱邪风!”
“印堂聚神光!”
“内关平呕逆!”
“三里定坤舆!”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当归沉稳有力的低喝,如同定心咒语。
工人们脸上的痛苦渐渐消失,呼吸变得平稳,虽然脚下的震动依旧,但那种天旋地转、恶心欲呕的感觉却大大减轻了。
“神了!真神了!”老胡忍不住赞叹。
伊万诺夫看着这一幕,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百米高空。
秦白术已经攀到了闸门顶部。
巨大的齿轮箱就在眼前,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剧烈的抖动。
白术解开安全绳,将自己固定在齿轮箱旁的钢结构上。
震动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复杂的传动机构。
最终,锁定在连接主传动轴和闸门提升机构的一个巨大、锈迹斑斑的法兰盘上。
法兰盘由十几颗比成人拳头还粗的螺栓紧固。
其中一颗螺栓的根部,锈蚀得格外严重,周围布满了细微的裂纹。
震动源就在这里!
“螺栓‘脱臼’,‘筋络’不通。”白术低语。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火针皮套,抽出一根特制的,最粗的三棱火针。
点燃随身的防风火折。
幽蓝的火苗舔舐着精钢针尖,迅速将其烧得炽白!
白术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旁边一根稳固的钢梁,稳住自己剧烈晃动的身体。
右手捏着烧得白炽的火针,如同最沉稳的外科医生,对准那颗锈蚀螺栓根部一个极其细微的应力集中点,快如闪电般刺下!
“嗤——!”
高温针尖刺入锈蚀金属的瞬间,一股白烟夹杂着刺鼻的铁锈味腾起!
几乎在白术下针的同一时刻!
控制室内,正在给最后一名工人施针的秦当归,身体猛地一僵!
他手中的银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牵引,针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
针尾发出细微的嗡鸣!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
控制室冰冷的钢铁墙壁消失了。
工人惊恐的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纯白色的房间!
房间中央,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枯瘦的老人。
老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手臂上插着输液管,胸口贴着各种仪导线,微弱地起伏着。
那是……父亲?!现代的父亲?!
当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病床旁,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中年医生。
正是当归自己!现代的自己!
只见现代的当归,满脸焦急和绝望,他手里捏着一根和此刻秦当归手中一模一样的家传银针。
他颤抖着,将银针缓缓刺向病床上父亲胸口颤中穴的位置。
动作迟疑,充满了痛苦和不确定。
病床上的父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抽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噗!”
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从父亲口中喷溅出来,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现代当归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充满了崩溃和绝望!
“爸——!”秦当归的灵魂在嘶吼!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瞬间!
百米高空之上!
秦白术手中那根烧得炽白的火针,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螺栓锈蚀的应力核心!
“轰——!”
一股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波,以针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控制室内。
秦当归手中那枚剧烈震颤的银针,仿佛被一股跨越时空的磅礴力量灌注!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
完全是本能!
他持针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精准和力量,朝着面前工人后背的至阳穴,狠狠刺下!
这一针,快!准!狠!
带着现代自己刺向父亲颤中穴的那份迟滞与绝望,更融入了高空之上白术那火针破锈的决绝与力量!
双针!
隔空!
合刺!
“呃啊——!”坐着的工人身体猛地一挺,发出一声低吼!
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淤塞被瞬间冲开的畅快!
嗡——!
控制室内,那台原本疯狂报警、指针乱跳的苏联监测仪器,所有的指针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归零!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脚下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眩晕的剧烈震动,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键,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水轮发电机组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平稳而有力的低沉轰鸣!
“停了!震动停了!”老陈第一个反应过来,狂喜地扑到仪表盘前。
“上帝啊……”伊万诺夫看着所有仪表指针都稳稳地停在绿色安全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平台上,工人们也感受到了变化,纷纷睁开眼,惊喜地发现那种可怕的眩晕感彻底消失了!
“好了!真的不晕了!”
“秦师傅!您真是活神仙!”
秦当归缓缓收回刺入工人至阳穴的银针。
他的手心,传来一阵灼痛。
低头看去。
掌心正中,赫然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微微发烫的暗红色印记!
那印记由无数细小的方块组成,边缘规整。
正是那枚带他穿越时空的、带二维码的止血钳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闭环了!
时空的闭环!
当归猛地抬头,望向百米闸门顶端。
那里,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沿着悬空通道,稳稳地向下走来。
夕阳的余晖,将秦白术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左手,似乎也正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赤脚走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