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秋,上海的风里带着黄浦江的潮气。
秦当归跟着秦白术走进国际会议中心时,总觉得脚下的大理石地面滑得慌,忍不住伸手扶了扶眼镜——这副金丝眼镜是来之前特意在百货大楼买的,花了他半个月的津贴,可戴上总觉得不如现代的树脂镜片舒服。
“不用张望。”白术拍了下他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咱们是省里推荐的代表,别让人看轻了。”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中山装,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也特意梳得整整齐齐,只是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当归笑笑点点头,都故地重游了,还怕啥,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大厅里的电子屏瞟。
屏幕上滚动着会议议程,字体是他熟悉的宋体,可分辨率低得晃眼。
他想起现代医院里的液晶显示屏,清晰得能看清细胞的纹路,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恍惚。
这几十多年的时光差,让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和他记忆里一样,还没见拔地而起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又提醒着他这是八十年代的上海。
会议开了三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专家们在台上讲话。
当归听得有些走神,好几次想拿出手机记笔记,手伸到口袋里才想起这个年代还没有智能手机。
他只能掏出笔记本和钢笔,一笔一划地写。
旁边的白术倒是听得认真,时不时在本子上画些符号——那是他们俩独创的记药方的暗号,只有彼此能看懂。
“你看台上那个老教授,讲的《伤寒杂病论》解读,有三处和咱们临床实践不一样。”白术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当归,“等会儿提问环节,你说说你的看法。”
当归愣了愣,赶紧翻笔记本:“现在提会不会太冒失?人家是京城来的专家。”
在现代,学术讨论讲究平等交流,可在这个年代,论资排辈的规矩还很严。他怕自己的现代思维说错话,反而给白术惹麻烦。
白术瞪了他一眼:“学术不看资历看疗效。咱们治过的病人比他见过的都多,有啥不能说的?”
果然,轮到提问环节,当归犹豫着没举手,白术却直接站了起来。
他声音洪亮,把自己在临床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一说,台上的老教授先是愣了愣,接着连连点头:“秦医生说得对,是我忽略了南方湿热气候对药方的影响。你这个加减方,很有道理。”
当归看着白术挺直的背影,心里又佩服又无奈。
他这位“老搭档”总是这样,认准的事就不管不顾,像头犟牛。
可也正是这份果敢,让他们在无数次困境中闯了过来。
会议最后一天晚上,组委会组织代表们去外滩看灯会。
国庆将至,外滩被装点得灯火辉煌,人山人海。
当归和白术跟着人流慢慢走,身边全是欢声笑语。
“你看那金茂大厦,比咱们省里的电视塔还高。”白术仰头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忍不住感叹,“比咱们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见过的任何建筑都高。”
当归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现代的上海中心大厦,比金茂大厦还要高上不少。
他刚想跟白术说说,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有人用英语大声呼救:“doctor! Is there any doctor here!”
当归心里一紧,拉着白术就往前挤。他的英语是现代学的,比这个年代的人流利不少。
挤到前面一看,一个穿着西装的外国老人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呼吸急促。旁边几个随行人员急得团团转,嘴里说着英语和生硬的中文,可没人敢上前。
“我是医生。”当归蹲下来,用英语快速说道。他摸了摸老人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额头全是冷汗——典型的急性心梗症状。“需要立刻送医院!”
可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远处虽然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却根本进不来。随行翻译急得直跺脚,拉着当归的胳膊说:“这是英国商贸代表团的布朗团长,这次来谈重要合作的!要是出了意外,影响就大了!”
当归心急如焚,清楚地知道心梗抢救的黄金时间只有四到六分钟。他想给老人做心肺复苏,可围观的人太多,空间狭小,根本施展不开。
他回头想叫白术帮忙维持秩序,却发现白术不见了。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旁边的路灯柱上瞟。
当归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白术正手脚并用地往路灯柱上爬!
那灯柱有三米多高,顶端有个小平台,他爬得又快又稳,像年轻时在朝鲜战场上攀爬障碍物一样利落。
“白术!你干什么!”当归大喊,心里又急又怕。
可白术根本没理他。他爬到顶端的平台上,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群,然后抓住灯柱上的电线,像猴子一样滑了下来,正好落在老人身边。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连维持秩序的警察都忘了上前。
“针!”白术喊了一声。当归赶紧递过随身携带的针包。
白术接过针包,取出一根三棱针,在老人的人中穴上快速点刺了一下,挤出几滴黑血。
接着,他又拿出一根毫针,在内关穴上深深扎下,手腕快速转动,行强刺激手法。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忍不住喊:“你这是干什么?心梗哪能用针灸!赶紧等救护车来!”
当归立刻站起来,挡在白术身前:“他这是中医急救的方法,通阳救逆,能给抢救争取时间!”
他虽然知道现代医学里心梗主要靠药物和手术,但他更相信白术的医术——这么多年,白术用针灸救过的人不止一个。
白术没理会周围的议论,解开老人的衬衫,在他胸前的膻中穴附近用手指快速按压了几下。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艾条,又从旁边小贩的摊子上借了个蜡烛,点燃艾条,悬在膻中穴上方灸了起来。
艾烟袅袅升起,混在灯会上的烟火气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定感。
五分钟后,老人的脸色慢慢转红,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这时,救护车终于挤了进来,医护人员赶紧把老人抬上担架。
临上车前,布朗先生虚弱地睁开眼,看着白术,用生硬的中文说:“谢谢......神奇的中医......”
当归这才松了口气,走到白术身边,发现他的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你刚才吓死我了,那么高也敢爬。”
白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不爬上去,怎么挤得进来?再说,我这老骨头还没那么脆。”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才那一幕被好几家媒体的摄像机拍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当归在宾馆的报栏前看到报纸,头版赫然是白术在灯柱上滑降的照片,标题格外醒目:《东方神针,灯海救友邦》。
旁边还有一篇特写,详细描述了白术用针灸抢救英国团长的过程。
当归拿着报纸,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现代医院里的除颤仪、溶栓药物,那些先进的设备能在瞬间挽救生命。
可在这个没有这些设备的年代,白术却用最传统的针和艾,创造了奇迹。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医术,不在于工具是否先进,而在于是否真正理解生命的道理。
白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赶紧吃早饭,等会儿还要去博物馆。”
当归收起报纸,点点头。
他不知道,接下来在博物馆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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