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疾”医馆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秦当归刚送走复诊的腰突患者,正整理病历,门外就传来汽车关门声,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来人五十多岁,戴金丝眼镜,气质儒雅,身后跟着个提公文包的年轻人。“请问,哪位是秦当归先生?”中年男人笑着开口,普通话带点南方口音,却很标准。
“我就是,您是?”当归起身迎客。
“鄙人陈永明,在加州大学做生物医学研究。”男人递过名片,上面印着一串英文头衔,“冒昧来访,是因为读了您那篇‘从脾胃论治代谢综合征’的文章,受了启发,特意来请教。”
当归把陈永明请进内室喝茶。陈教授谈吐不一般,对中医理论的理解远超普通学者,尤其对“整体观”“动态平衡”在现代疾病里的应用,兴趣浓厚。
“不瞒秦先生,”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我们团队在试着做个计算模型,模拟中药复方在人体内的多靶点协同作用。这个想法的源头,其实是我年轻时的一段经历。”
他陷入回忆:“七十年代末,我在云南插队。有次疟疾流行,我病得很重,是个路过寨子的老瑶医救了我。他用的方子很特别,除了常见的青蒿,还加了几味当地独有的草药,配伍思路和当时主流医书不一样,效果却特别好。后来我用攒的几斤全国粮票,跟他换了本手抄医书,没署名,封面是牛皮纸糊的,写着《南方草木状疏证》。”
“那本书,”陈教授眼睛亮起来,“与其说是药志,不如说是医论。它讲‘消渴’(糖尿病),不光说肺燥胃热肾虚,更强调‘中焦壅滞,浊脂内泛,阻塞络脉’,说早期干预要重在‘运脾化浊,疏通微络’,还提到‘膏脂’代谢和‘脉络’通畅的关系——这思路,和您文章里说的‘脾失运化与能量代谢紊乱’‘微观淤堵与慢性炎症’,简直一模一样!”
当归心里一动,这论述角度太像父亲秦白术的风格了!他不动声色地问:“书里有没有提过‘透骨眼’,或者特别强调‘火针’通络的作用?”
陈教授想了想:“‘透骨眼’没印象。但‘火针’确实提了,说它‘火力猛,开门速,善于攻坚破结,疏通久病之络脉’,还记了种结合瑶药熏蒸的火针疗法,治顽痹(类风湿关节炎)用的。”
听到“结合瑶药熏蒸的火针疗法”,当归几乎能肯定——那本《南方草木状疏证》就算不是父亲亲笔,也绝对和他渊源极深!这正是当年在桂湘铁路工地,他和父亲借鉴瑶医古法,一起研究改良的技法之一!父亲竟把这些融合了两人智慧的心得,用匿名手抄本的形式,悄悄传了出去!
“陈教授,”当归压下心里的激动,“您觉得,那书里的观点,现在过时了吗?”
“过时?”陈教授连连摆手,“正好相反!很多观点现在看特别超前!它把人体当成复杂的、动态平衡的系统,疾病是系统失衡的结果,治疗要想着恢复平衡,不是头痛医头。这种系统论思想,正是现代医学,尤其是我们搞生物医学工程的人,越来越看重的!可以说,那本偶然得到的手抄本,打了我后来研究方向的底子。我一直在找这种扎根传统、又有活力的智慧源头,您的文章让我看到了一样的光!”
送走陈教授,当归独自在诊室坐了很久。
夕阳西下,把房间染成暖金色。
他心里满是感慨——原来他和父亲一起点燃的星火,没在岁月里熄灭。
它用手抄本这种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像蒲公英种子一样随风飘,落在一个插队知青的心里,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参天大树,甚至反过来滋养着源头。
父亲一辈子的实践和思考,早超越了时代和个人的局限,在更宽的世界里有了回响。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逆天改命”?改的不是一两个人的生死,是思想的流向,是智慧传承的路。
陈教授留下了合作意向,想一起研究秦白术的医学思想(他当然不知道真正的来源)在现代科学里的内涵。
这是把父亲遗产推到更广阔舞台的好机会。但当归也清楚,合作就意味着要深度披露——父亲那些带着“超前”思维的理论和方剂,能不能经得住现代最严谨的科学检验?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争议?这份来自过去的厚重礼物,能不能在新时代顺利焕发光彩?他握着父亲留下的、刻着两人名字的活塞,觉得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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