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直门外。
\"啧啧啧,这红星轧钢厂,占地可真不小呀!\"
刚从城里晃悠过来的赵常威,叼着烟卷儿,单脚撑在自行车踏板上,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那气派的厂门,嘴里不住地啧啧称奇。
这厂子以前叫京城第三轧钢厂,本是娄家那个资本家手里众多产业之一。可自从前几年公私合营后,性质就彻底变了,成了根正苗红的国家厅级单位。
厂里的干部虽说只是企业编制,和行政编不一样,但该有的待遇一点没少。就说那厂长,虽说只管厂里的事,可级别却是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在这东郊一带,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赵常威对这儿其实挺陌生。他爹在这儿干了好几年,可他还是头一回来。厂里虽说也有托儿所、学校,但毕竟在城外,离城里的学校远多了,他以前自然不会往这儿跑。
今儿个虽是周日,可厂里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上班的工人少说也有好几千。
(作者按:虽不确定当年的假期标准,但轧钢厂这种重工业,除了过年,基本不可能统一放假,那锅炉更是一天24小时都不能停。)
一直在门口徘徊的王德发,一眼就瞅见了远处愣神的赵常威,立刻挥手喊了起来:\"常威!这儿呢,这儿呢!\"
见王德发已经在门口等着,赵常威也不含糊,脚下一蹬,三两下就骑了过去。
车子还没停稳,王德发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后座的麻袋,声音都有些发紧:\"常威……东西……拉过来了?\"
赵常威停下车,双脚撑地,先拍了拍鼓鼓囊囊的麻袋,然后猛地扯开一角。
麻袋里露出来的那个狰狞猪头,让门口几个保卫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咝……\"
\"这……这是野猪?\"
\"乖乖,真大呀!看着……快有两百斤了吧?\"
\"我的娘嘞,这么大的野猪,得打多少枪才能撂倒啊……\"
\"……\"
王德发最先反应过来,没理会手下那帮目瞪口呆、语无伦次的伙计,赶紧把麻袋角重新盖好,拉着赵常威就走:\"走走走,常威,咱现在就去后厨过秤!\"
说完也不等赵常威准备,双手往车后座一搭,使劲就往前推。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赵常威连人带车一个踉跄,差点撞在门口的柱子上。
好不容易稳住车子,他苦笑着无奈道:\"发哥,你再急也得给我指个道啊!我不认路!\"
王德发这才发现车子正朝着车间方向冲,一拍额头,赶紧往反方向指:\"哎呀,瞧我这急的!方向都搞反了!那边那边……就那三层楼旁边的食堂!\"
俩人刚到食堂门口,王德发就冲着一个站在门口抽烟的瘦高个中年喊:\"马主任!赶紧叫俩人出来搭把手!\"
被称作马主任的那人慢悠悠地踩灭烟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说小王,你们保卫科没人了?咱食堂忙着呢,哪有空给你帮忙!\"
看俩人这熟稔的样子,关系应该不赖。王德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一把扯开后座的麻袋。等那猪头露出来,才不紧不慢地说:\"唉,既然一食堂没空,那我只能给二食堂送过去了。\"
说完把麻袋一盖,转头就对赵常威说:\"常威,咱麻烦点,换个食堂吧。\"
马主任看见猪头的瞬间就愣了,见王德发真要走,赶紧冲过去拉住车把,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呵呵,小王啊,老马我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嘛!你的忙,咱一食堂就算再忙也得帮啊!\"
他转头朝门内大喊:\"小刘小冯!赶紧出来!\"
完全无视了王德发那鄙视的眼神,生怕慢一秒,这宝贝疙瘩就真给二食堂送去了。
王德发一手扶着车,一手去掰马主任的手,阴阳怪气地说:\"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马主任,不会太为难你吧?\"
面对这挤兑,马主任要么是早习惯了,要么就是脸皮够厚,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为难啥!你王队长难得开口,我要是不帮,那还叫人吗?\"
\"切,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等王德发说完,马主任赶紧打断:\"嗨,说这些干啥!咱们都是为了工人,为了轧钢厂,为了建设国家嘛!说谢就见外了!\"
为了这头野猪,马保山这会儿真是连面子都顾不上了,什么漂亮话都往外冒。
其实他不知道,王德发这会儿根本没功夫跟他扯皮,只是白了他一眼,就对赵常威说:\"常威,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把领导叫来。这么大的野猪,领导们肯定也想亲眼看看。\"
说完也不等赵常威回应,径直朝旁边那栋三层小楼走去。
王德发一走,马主任就开始上下打量赵常威。能当上食堂主任,眼力见自然不差。从刚才王德发的话里,他大概能猜到,这头野猪八成就是这小伙子带来的。
在这个年代,还能弄到这么多肉的,绝对是有本事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结交个有本事的人总没错。于是他伸出手,热情地说:\"你好小同志,我叫马保山,是这一食堂的主任。不知小同志怎么称呼?\"
赵常威也挺爽快,一把握住马保山的手:\"你好马主任,我叫赵常威。\"
\"常威小同志,这野猪……\"马保山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赵常威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直接说道:\"哦,这是我朋友弄来的,我就是帮忙送过来。\"
就在马保山还想再问点什么时,食堂大门里又走出两个小伙子。
俩人先是扫了赵常威一眼,才看向马保山:\"主任,叫我们啥事?\"
马保山也不啰嗦,指了指自行车后座:\"把这大家伙抬进去,上秤!\"
俩人顺着手指一看,顿时又被那野猪给惊住了,站在那儿瞳孔收缩,嘴巴微张,半天没动地方。
马保山见状,立马板起脸催促:\"看啥看!想看待会儿有的是时间!这么热的天,不赶紧放血,一会儿就变味了!\"
\"好……好嘞!\"俩人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抬起麻袋,朝食堂里走去。
看着野猪被抬进去,马保山脸上又堆起笑容,对赵常威说:\"常威小同志,咱也去看看秤吧?\"
\"行。\"赵常威也不管这儿让不让停车,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就跟着马保山进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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