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玥转入普通病房后,林澈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以医院为圆心的、绝望的循环。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前一天的噩梦,只是绝望的底色又加深了一层。
最大的、最现实的压力,来自钱。
医院的催款单,从最初的温和提醒,变成了措辞严厉的最后通牒。IcU和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像滚雪球一样累积,数字庞大得让林澈看一眼就感到窒息。他几乎打遍了通讯录里所有能想到的电话,从亲戚到昔日同窗,甚至是一些只有数面之缘的、曾经表示过欣赏“初暖”的朋友。
回应大多是委婉的推拒。
“林澈啊,不是不帮你,最近家里也困难……”
“阿澈,你知道的,我那个小生意,现金流也紧张得很……”
“林总,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个人实在能力有限……”
偶有愿意借的,数额对于巨额的医疗费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并且往往伴随着欲言又止的同情和探究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每一次开口求助,每一次接受那或多或少的转账,都像是在林澈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又添上一道新的伤痕。
他开始躲避护士站那些年轻护士同情的目光,她们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哪怕内容无关,落在他耳中都像是无声的谴责。他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沟通,几乎不再与任何人交流,整个人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迅速地枯萎下去。
更让他心力交瘁的是顾清玥的状况。她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漠不关心。喂她吃饭,她机械地吞咽;帮她擦身,她毫无反应。但林澈发现,她并非完全无知无觉。有一次,他因为筹钱焦头烂额,无意中将一张揉皱的催款单掉在了病床旁。当他捡起来时,瞥见顾清玥原本空洞的眼神,极其短暂地在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
那一刻,林澈心如刀绞。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只是那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让她选择了彻底的封闭。
为了支付下一期的住院费,林澈终于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他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冰冷死寂的家。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结婚时,他送给顾清玥的那枚钻戒。那是他创业赚到第一桶金后,精心挑选的,顾清玥一直无比珍视,除非特殊场合,平时都舍不得戴。
戒指在灯光下依旧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见证着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林澈握着那枚冰凉的小东西,仿佛还能感受到顾清玥指尖的温度。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戒指上。他像个孩子一样,蹲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失声痛哭。卖掉它,像是亲手埋葬了他们爱情的一部分信物。
最终,他擦干眼泪,将戒指和其他几件稍微值钱的首饰一起,拿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典当行。当铺老板眯着眼,用放大镜仔细检查着钻石的成色,报出了一个远低于预期的价格。
“老板,这戒指买的时候……”
“先生,现在行情就这样。”老板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要是急用钱,就这个价。不然您再去别家看看?”
林澈看着老板冷漠的脸,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他咬着牙,在契约上签了字,接过那一叠薄薄的钞票,感觉自己的灵魂的一部分,也跟着被当掉了。
揣着这笔“救命钱”,林澈赶回医院缴费。窗口的工作人员刷了他的卡,皱了皱眉:“林先生,这笔钱只够支付到本周末的费用。下周的,请您提前准备好。”
只够到周末……林澈麻木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下一个周末,他又能去哪里弄钱呢?他不敢想。
祸不单行。就在他心力交瘁地回到顾清玥病房外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疲惫地接起。
“是林澈先生吗?”对方是一个语气刻板的男声,“我们是xx物业管理公司。您承租的‘初暖’沙龙所在商铺,因长期拖欠租金及物业管理费,且目前处于非正常营业状态,严重违反合同条款。现正式通知您,我方将解除租赁合同,并保留追究您违约责任及经济损失的权利。相关律师函将很快寄达您的登记地址。”
甚至没有给他任何辩解或恳求的机会,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沙龙……那个倾注了他和顾清玥所有心血的地方,那个他们曾经视为“家”的地方,现在连容身之所也要失去了。林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他没有哭,也没有愤怒,只是感到一种彻底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无。
经济上的绞索,已经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而顾清玥的精神状态,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夜里,顾清玥突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引起的感染。她开始说明话,时而惊恐地呓语“不要封店!”,时而哭泣着喃喃“孩子……我的孩子……”,时而又陷入深深的自责“是我没用……林澈……对不起……”
林澈和护士忙了一整夜,物理降温,药物注射。后半夜,顾清玥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一些,人也安静下来,但显得更加虚弱。天快亮时,她微微睁开眼,眼神依旧是茫然的,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清明。她看着守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林澈,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林澈赶紧凑近。
“……戒指……卖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像针一样扎在林澈心上。
林澈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清玥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然后,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头转向了墙壁那边,再次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决绝。
那一刻,林澈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连接着彼此的线,仿佛也随着那枚戒指一起,被卖掉了,断裂了。他失去了“初暖”,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所,而现在,他正在失去顾清玥,失去他们之间最后的温暖和连接。
窗外,天色微明,城市开始苏醒。但林澈的世界,却沉入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前方是否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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