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拍打着破旧的舢板,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声响。夜幕像一块湿重的黑布,笼罩着茫茫江面,看不到尽头。林澈用尽最后力气划离岸边后,几乎虚脱地瘫倒在船底。顾清玥紧紧抱着孩子,蜷缩在另一端,两人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半是因为刺骨的江风和溅入船底的冰水,另一半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孩子因为寒冷、饥饿和惊吓,开始小声啜泣,声音在空旷的江面上显得格外微弱可怜。顾清玥慌忙解开湿冷的衣襟,试图用体温温暖他,但她自己也是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奶水几乎没有了。孩子的哭声渐渐变得无力,小脸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澈……孩子……孩子好像又烧起来了……”顾清玥带着哭腔,声音破碎不堪。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林澈挣扎着爬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查看。孩子确实在发烧,呼吸急促,小身子微微抽搐。他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绝望感如同这漆黑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没有食物,只有这艘随时可能散架的小船和一身湿冷的衣服。
“坚持住……清玥,坚持住……”林澈的声音沙哑,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安慰妻子,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脱下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外套,裹住孩子,又把顾清玥冰冷的手握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手心里,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这一夜,漫长如年。寒冷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的意志。船底渗水越来越多,林澈不得不时不时地用破碗往外舀水。顾清玥紧紧抱着孩子,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风,意识在寒冷和担忧中渐渐模糊。林澈不敢合眼,强打着精神观察着黑暗的江面,既要警惕可能的追兵船只,又要防止小船撞上暗礁或漂浮物。每一次水波的晃动,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黎明时分,江面上泛起鱼肚白,浓重的雾气弥漫开来,能见度极低。孩子的哭声已经变得极其微弱,顾清玥也因高烧和虚弱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额头烫得吓人。林澈自己的腿伤在寒冷和疲惫的刺激下,也开始阵阵钻心地痛。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妻儿,又望向前方茫茫的雾霭,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将他淹没。也许,他们真的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条陌生的江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狗叫声穿透雾气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鸡鸣!
有声音!附近有人家!
一股求生的本能瞬间激活了林澈几乎僵硬的身体。他奋力抓起那支破桨,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划去。雾气渐散,江边一处简陋的滩涂和几间低矮的茅屋轮廓隐约可见。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贫困的渔村。
希望像一簇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这里安全吗?这里的人会帮助他们吗?还是会……
林澈咬咬牙,将船艰难地划向一处僻静的芦苇荡旁搁浅。他必须先观察一下。
天大亮了,渔村苏醒过来。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妇女到江边洗菜,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在修补渔网。他们看到搁浅的破船和船上三个狼狈不堪、明显是外来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投来好奇、警惕甚至有些冷漠的目光。
林澈的心沉了下去。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披着破旧蓑衣的老渔夫,提着鱼篓从一条小船上下来,看到了他们。他皱紧眉头,打量了他们许久,目光尤其在昏迷的顾清玥和气息微弱的孩子身上停留。
林澈紧张地看着老人,手心全是冷汗。他做好了被驱赶甚至被盘问的准备。
老人缓缓走了过来,蹲下身,探了探顾清玥的额头,又看了看孩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他叹了口气,用沙哑的方言说道:“造孽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他没有问他们的来历,只是转身对一个观望的年轻渔民喊了句什么。那年轻人跑开了,不一会儿端来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腥味很重的鱼汤。
“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老渔夫把碗递给林澈,又指了指村子边缘一个废弃的、用来堆放破渔网和杂物的破船棚,“那边那个棚子,没人用,你们可以先躲躲雨。别的……我也帮不上了。”
这有限的、带着距离的善意,让林澈眼眶一热。他连声道谢,接过鱼汤,先小心地喂了顾清玥几口。热汤下肚,顾清玥悠悠醒转,看到眼前的景象和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林澈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是位好心的老伯。”
老人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村子小,没什么闲粮。你们要是想换点吃的……这两天风向变了,村里要补的渔网多,男人手不够。你要是会修补,可以去帮忙,按网算,一张网换两个红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澈一眼,“不过,生面孔,少说话,做完活就走。村里人……不喜欢惹麻烦。”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老人愿意给他们指条活路,但要求他们低调,不要给村子带来是非。林澈感激地点点头:“谢谢老伯!我们明白!绝不给您和村里添麻烦!”
老人没再说什么,佝偻着背离开了。
林澈和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的顾清玥,抱着孩子,躲进了那个四面透风、散发着鱼腥和霉味的破船棚。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有了个遮顶的地方,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棚子里,两人相对无言。孩子喝了点热汤,暂时睡去,但烧还没退,需要药物。短暂的求生喜悦过后,更现实的困境摆在面前。
“澈……”顾清玥靠在冰冷的棚壁上,声音虚弱,“这里……安全吗?那位老伯……会不会……”
林澈看着棚外偶尔走过的渔民,低声道:“不知道。但眼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先稳住,给孩子弄点吃的,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哪里能弄到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清玥,对不起,又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顾清玥摇摇头,伸手握住他冰冷粗糙的手:“是我们一起选的路。只要在一起,总有办法。”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下午,林澈强忍着腿痛,去找了村里负责渔网的人。他谎称自己是下游遭了水灾的渔民,船坏了,流落到此。凭着以前见过的修补手艺,他勉强接下了活计。坐在嘈杂的渔网堆里,听着周围渔民用方言闲聊,他高度紧张,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更怕听到关于上游码头“追捕逃犯”的消息。
傍晚,他用修补三张渔网换来的六个小红薯回到船棚。红薯很小,甚至不够一家人吃一顿饱饭,但却是他们靠劳动换来的、相对干净的食物。
顾清玥把红薯煮成糊,小心地喂给孩子。看着孩子贪婪地吮吸着糊糊,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是心酸,也是微小的安慰。
夜里,江风更冷。破棚子根本挡不住寒气。孩子又开始咳嗽,小脸通红。顾清玥把自己的外衣也盖在孩子身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林澈将她和孩子一起搂在怀里,用体温互相取暖。
“我们必须尽快弄到药。”林澈在黑暗中低声说,语气坚定,“明天,我打听一下,看看村里有没有郎中,或者谁能去附近的镇上……哪怕用双倍的工钱换也行。”
“可是……风险太大了。”顾清玥担忧地说。
“顾不上了。”林澈看着怀中虚弱的孩子,“孩子的病不能拖。”
就在这时,他们隐约听到棚外有村民议论,说上游的镇子这两天盘查得紧,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消息模糊,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们刚刚获得的一点点安全感。
希望与危机,在这小小的破船棚里,再次交织。他们暂时获得了喘息之地,但孩子的病、匮乏的资源、村民的警惕以及上游可能追查过来的阴影,都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等待他们的,是更艰难的求生,还是新的风暴?江流孤舟,飘向的仍是未知的彼岸。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甜吻定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