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那口还没完全舒出去的畅快气，直接被门外那句“若是耽误了相爷病情”给噎回了嗓子眼，呛得他差点咳嗽起来。
“靠！有完没完！”陆明内心吐槽，疲惫瞬间被警惕取代。他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平稳但依旧昏迷的王朴，眼神锐利起来。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了，但牛鬼蛇神也该登场了。
他并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先快速检查了一下王朴的状态，确认暂时无虞，然后对那两个同样被门外动静惊得紧张起来的仆妇做了个“噤声”和“稳住”的手势。他自己则整理了一下因为守夜而有些褶皱的衣袍，揉了揉脸，努力摆出一副沉重、疲惫又带着几分“我已尽力，奈何回天乏术”的悲戚表情。
嗯，演技课当初要是认真点就好了，陆明心里嘀咕着，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门外，果然是那个山羊胡首席郎中，正吹胡子瞪眼地和钱管事安排的两个护卫对峙。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太医院来的医官，个个脸上都写着“关切”和“好奇”。
“何事喧哗？不知相爷需要静养吗？”陆明沉着脸，声音沙哑（一半是真累，一半是装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山羊胡脸上。
山羊胡见到陆明，立刻换上了一副“我都是为了相爷好”的痛心疾首表情：“陆医正！你总算出来了！天已大亮，相爷情况如何？老夫等人忧心如焚，必须亲自诊视一番，方能安心啊！”
他一边说，一边踮起脚试图往屋里瞄。
陆明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开始飙演技：“唉……李太医（他刚刚从钱管事那恶补了对方姓氏），您的心情我理解。只是……相爷他……情况依然危殆，昨夜几度险象环生，陆某倾尽全力，也仅是勉强吊住一口元气罢了。”
他顿了顿，恰到好处地露出疲惫和无奈：“此刻相爷刚服过药，好不容易睡去，气息微弱，实在不宜再受惊扰。若是诊视时稍有差池，惊动了相爷，这责任……你我谁也担待不起啊。”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强调了王朴依旧“危在旦夕”，又点明了“需要绝对安静”，还把“惊动”的后果扣在了对方头上。
李太医被噎了一下，但显然不死心：“陆医正，非是老夫不信你，只是相爷安危关乎国本，多一人查看，便多一分把握。况且，你所用之法……闻所未闻，我等心中实在没底啊！” 他这话就有点夹枪带棒了，暗指陆明的方法不靠谱。
陆明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李太医所言极是。正因陆某之法险奇，才更需谨慎。相爷此刻经不起任何折腾。不如这样，待到午时，若相爷情况……有所稳定，再请诸位一同入内诊视，如何？” 他给了个模糊的时间点，主要是为了拖延和缓冲。
李太医还想再争辩，就在这时，一个沉稳中带着焦急的年轻声音传来：
“父亲情况如何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年约二十、身着素色锦袍、面容与王朴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快步走来，他眼圈泛红，神色憔悴，正是王朴的长子王着（历史人物，此处借用其名，性格为艺术创作）。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脸忧色的王夫人和钱管事。
陆明心中一动，正主来了！能不能实施他的“引蛇出洞”计划，关键就在这位王大公子身上了。
他立刻迎上前，对着王着躬身一礼，语气愈发沉痛：“大公子，夫人……陆某无能，相爷他……尚未脱险。”
王着闻言，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王夫人更是忍不住低泣起来。
李太医见状，立刻上前：“大公子，夫人！陆医正不让老夫等进去诊视，这……这于理不合啊！相爷万金之躯，岂能……”
陆明不等他说完，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着，语气斩钉截铁：“大公子！相爷此刻最需要的是静养！陆某以项上人头担保，午时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否则，相爷若有任何闪失，陆某愿受千刀万剐！”
他这话说得极重，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直接把李太医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王着看着陆明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悲痛的母亲和一脸紧张的钱管事，再想到父亲昨夜确实是被这位陆医正从鬼门关暂时拉回来的，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李太医等人，拱手道：“李太医，诸位医官，辛苦了。陆医正既然有此把握，着便信他一次。午时之前，就按陆医正说的办，任何人不得打扰父亲静养！诸位请先回房休息，若有需要，着自会派人相请。”
李太医没想到王着如此力挺陆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王着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悻悻地拱了拱手，带着一群满脸不甘的医官退下了。
打发走了外人，王着立刻对陆明道：“陆医正，父亲他……”
陆明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大公子，夫人，钱管事，请借一步说话。”
几人会意，立刻跟着陆明进入了卧房隔壁的一间小书房。
一进门，陆明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智珠在握的冷静，变脸速度之快让王着都愣了一下。
“陆医正，你刚才……”王着疑惑道。
“大公子，夫人，钱管事，情况是这样的。”陆明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相爷的情况，比刚才我对李太医说的，要好得多！”
“什么？！”三人几乎是同时低呼，王夫人更是捂住了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没错，”陆明肯定地点点头，“经过一夜抢救，相爷的呼吸已经平稳，面色大为好转，并且已经开始自主排尿！虽然依旧昏迷，极度虚弱，但性命……暂时是无忧了！”
王着激动得一把抓住陆明的胳膊：“陆医正！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陆明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力度，龇牙咧嘴地保证，“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后续调理和清除余毒同样关键，而且……”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且，下毒的真凶还逍遥法外！相爷这次中的是精炼砒霜，下毒手段隐秘，必有内应！如果我们现在就将相爷好转的消息传出去，那凶手必定会蛰伏起来，再想抓他，就难如登天了！”
王着也是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陆明的意思，眼中寒光一闪：“陆医正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陆明一字一顿地说道，“严格封锁相爷病情好转的消息！对外，甚至对府内绝大多数下人，都要统一口径——相爷依旧危在旦夕，昏迷不醒，随时可能……咳咳，那个啥！”
他做了个“嗝屁”的手势，继续道：“我们要营造出一种王府即将树倒猢狲散、或者至少是群龙无首的假象！让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以为他得手了，或者至少是即将得手！只有这样，他才会放松警惕，才会再次露出马脚，甚至……可能会忍不住进行第二次行动，以确保万无一失！”
“引蛇出洞！”王着瞬间领会，拳头骤然握紧，脸上浮现出与他年纪稍有不符的果决和狠厉，“好！此计大善！就按陆医正说的办！”
王夫人虽然心疼丈夫还要背负“危殆”之名，但也知道这是揪出凶手的唯一办法，含着泪点头同意。钱管事更是摩拳擦掌，咬牙切齿：“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不仅如此，”陆明补充道，“我们还要主动放出一些烟雾弹。比如，大公子您可以表现得更加慌乱、无助，甚至可以去暗中接触一些……嗯，可能对王府有想法的人，看看他们的反应。钱管事则可以暗中排查昨夜所有接触过相爷饮食、物品的人，尤其是那些行为异常，或者试图打探消息、传递消息的！”
陆明感觉自己此刻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兼职的刑侦顾问和导演，正在给主要演员说戏。
“另外，”陆明看向王着，意味深长地说道，“宫里面，迟早会得到消息。一旦宫中派人来问，或者陛下亲自关心，我们的说辞……也要统一。”
王着重重点头：“我明白！父亲病重，危在旦夕，陆医正勉力维持，但……前景不明！” 他很快进入了状态。
“没错！”陆明赞赏地看了王着一眼，这小伙子悟性很高嘛，“就是要这种‘希望渺茫，但我们还在努力’的调调！既要让陛下知道我们在尽力，又要让潜在的敌人觉得机会来了！”
计议已定，四人立刻分头行动。
王着走出书房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浓浓的悲戚和一丝彷徨无措，甚至还刻意揉了揉眼睛，让眼圈更红一些。他先是去安抚了外面等候的一些王家旁支和门人，语气低沉地通报了父亲“依旧昏迷，情况不容乐观”的“噩耗”，引得一片愁云惨雾。
王夫人则回到内室，继续扮演好一个悲痛欲绝的未亡人……呃，是未亡人预备役的角色。
钱管事则如同打了鸡血，开始了他明面维持秩序、暗中严密布控和排查的行动。他调动了绝对忠诚的家将和仆役，暗中监视府内各个关键岗位和可疑人员，特别是厨房、药房以及昨夜有机会接近王朴书房和卧室的人。
而陆明，则回到了王朴的卧室，继续扮演他“殚精竭虑、与死神赛跑”的悲情医官角色。他甚至还故意让仆妇端出去几次“情况危急，需要更多名贵药材吊命”的请求，把气氛渲染得更加紧张。
整个王府，表面上笼罩在一片绝望和压抑之中，暗地里却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悄撒开。
陆明坐在王朴床边，看着这位依旧昏迷的宰相，心里暗暗念叨：“老王啊老王，为了给你报仇，我可是连导演带编剧外加主演的活儿都干了，等你醒了，不给我发个‘年度最佳救命恩人兼首席策划师’大奖，我可跟你没完！”
他想象着幕后黑手以为阴谋得逞，正暗自窃喜，甚至可能开始筹划下一步动作的场景，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坏笑。
蛇，已经惊了。
接下来，就是等着它自己从洞里钻出来了。
而他知道，第一个按捺不住前来打探虚实的，很可能就是……宫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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