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太医署正堂内凝固了。
只有那只名叫“小卷毛”的山羊,还在不知好歹地试图啃食那盆可怜的观赏植物,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它站起来了。
它不抖了。
它甚至有力气搞破坏了。
而另一边,萧绰灌下解药的那只羊,虽然也不再剧烈颤抖,但依旧萎靡地趴在地上,呼吸虽然平稳了些,但远未到能站起来啃盆栽的程度。
高下立判!
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一种近乎荒诞、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的方式,分出了胜负!
“不……不可能!” 耶律斜轸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小卷毛”,脸上的得意和讥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沙鼬之毒……乃我草原奇毒!巫医秘传解方……怎会……怎会不如你那……那污秽之物?!”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碗黑乎乎、绿油油、粘稠不堪的“糊糊”,那被他嗤之为“泔水”的东西,竟然真的解了沙鼬之毒?!而且速度比他们精心准备、世代相传的解药还要快?!这简直颠覆了他几十年的认知!
他身后的契丹使团成员,更是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法,个个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个年轻的武士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们看向陆明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个周国年轻医官,用的难道是妖法不成?
周国这边,在经过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狂喜、释然和扬眉吐气的骚动。
“站起来了!羊站起来了!”
“我的天!陆大人真的做到了!”
“用木炭和鸡蛋清……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哈哈哈!看契丹那帮人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王太医激动得老泪纵横,抓着旁边刘太医的胳膊使劲摇晃:“刘兄!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陆大人他……他赢了!他用……用那个什么炭粉赢了啊!”
刘太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既为太医院(或者说为大周)赢了这一局而感到庆幸,又为自己之前的质疑和嘲讽感到羞愧难当。看着场中央那个一身狼藉却笑得云淡风轻的年轻人,他第一次生出一种“自己真的老了”的无力感。
王朴和鸿胪寺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难以掩饰的惊喜。王朴甚至忍不住捋须微笑,低声对鸿胪寺卿道:“此子……真乃异人也!”
柴荣端坐于上,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深处漾开,带着欣慰与赞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直微微绷紧的后背,终于放松地靠回了椅背。
而此刻,场中最受震撼的,莫过于萧绰。
她没有像耶律斜轸那样失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精美的玉雕。但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不解、挫败、好奇……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激烈地碰撞、交织。
她对自己的医术和契丹巫医传承有着绝对的自信。那碗解药,是她亲自挑选药材、亲手熬制,每一步都力求完美。按照常理,灌服之后,羊会经历一个明显的毒性反扑和排毒过程,然后才会慢慢好转,这需要时间。可陆明……他用的那是什么?
木炭粉?吸附毒素?鸡蛋清?保护肠胃?绿豆泥?清热解毒?
这些单独看来平平无奇,甚至被医家视为“不入流”的东西,在他手中,竟然组合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效果!没有复杂的炮制,没有漫长的熬煮,甚至……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就像随手从厨房和柴房抓来的东西,胡乱搅和在一起。
可结果却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快!太快了!几乎是立竿见影!
这完全违背了她所学习和信奉的一切医药理论!这已经不是“另辟蹊径”可以解释的了,这简直像是在她面前打开了另一扇她从未知晓的、通往医学奥秘的大门!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陆明身上。那个年轻人,正毫不在意地用袖子(又是袖子!)擦着脸上和手上的污渍,嘴里还在跟那个惊魂未定的学徒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总结“本次临床实验的经验与不足”?
“……炭粉颗粒还是太粗,影响了吸附效率,下次得想办法磨得更细……”
“……灌服方式太原始,浪费严重,回头得设计个胃管或者灌食器……”
“……绿豆甘草汤作为辅助排毒,效果不错,就是起效慢了点,可以考虑浓缩提纯……”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钥匙,在萧绰的心湖中投下,激起层层涟漪。胃管?灌食器?浓缩提纯?这些词汇是那么陌生,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医道至理。
她忽然想起陆明在第一局辨药时,那些关于“富里酸”、“腥膻酮类物质”的喃喃自语,还有他那种近乎“品尝”的辨药方式……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这个陆明,他所掌握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所理解的“医术”!他走的,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一条更直接、更本质、更……可怕的路!
耶律斜轸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脸色铁青,猛地转向仲裁席,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王相!此局……此局定然有诈!那木炭污秽之物,岂能解毒?!定是那陆明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妖法!或者是那羊本身就有问题!”
他这是输急了眼,开始胡搅蛮缠了。
王朴脸色一沉,尚未开口,陆明却先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气急败坏的耶律斜轸,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输不起的顽童:“耶律使者,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有诈,证据呢?你说羊有问题,那为什么萧副使的羊还没站起来?难道萧副使的药也有问题?”
他顿了顿,走到那只还在拉稀的“小卷毛”旁边,指着地上的排泄物,一本正经地道:“你看,毒素混合着炭粉都排出来了,证据确凿。要不,耶律使者您亲自验验?保证原汁原味,新鲜热辣。”
“你……!”耶律斜轸被他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看着地上那滩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由青转白,指着陆明,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国这边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连不少契丹武士都憋得脸色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萧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耶律斜轸的指责毫无意义,只会显得契丹更加输不起。她上前一步,拦住了还想争辩的耶律斜轸,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明,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陆神医,”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却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探究,“此法……闻所未闻,却效如桴鼓。萧某……受教了。”
她没有质疑,没有不服,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见识上的不足。这份气度和坦荡,倒是让陆明高看了一眼。
陆明收敛了脸上的戏谑,对着萧绰拱了拱手,语气也认真了几分:“萧副使过谦了。不过是因地制宜,用了一些土办法而已。医术之道,博大精深,各有千秋,能救得性命,便是好方法。”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赢了比试,又给了对方台阶下。
萧绰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更多东西。她发现,这个陆明,嬉笑怒骂的背后,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学识和一种超然物外的自信。他不在乎虚名,不在乎手段是否雅观,只在乎结果是否有效。
这种纯粹和强大,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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