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也看不见自己的脸”——这话听着带劲儿，可雪粒子刮在脸上，还是冷得发疼。
我甩了帘子，刀尖挑开最近那盏白灯笼，纸皮“噗”地着火，火星子溅到雪里，滋啦一声熄了。幽暗里，只剩焦糊的纸灰在打转，像旧羽留给我的最后体面——一吹就散。
“加速。”我敲了敲车壁，暗卫一抖缰绳，四蹄翻飞，把剩下的灯笼远远甩在后头。
……
回到回春堂，天已蒙蒙亮。
连三爷抱着算盘蹲在门槛，脸皱成晒干的橘子：“东家，您可算回来了！再晚一步，京城就得翻天。”
“翻什么天？”我拍落一身雪，把面具往柜台一扔，“我只管数银子，老天爷的活儿不归我。”
“这回真归您。”老头把一沓官牒推到我面前，“朝廷要改商税，七大皇商联名上折子，指名请您‘共商大计’——说白了，想拉您下水，一起哭穷。”
我翻了翻折子，字迹规整，泪痕却干得一塌糊涂——字字句句都在喊：再增税，我们就得去跳护城河。
“护城河水太浅，淹不死人。”我嗤笑，提笔在折子末尾刷刷添了一行：
“妾有‘商税四策’，可让内库满到老鼠都搬不动，愿献陛下——”
连三爷看得直抽气：“东家，您真要帮朝廷薅自己羊毛？”
“羊毛？”我挑眉，“我要的是羊圈。去，把京城数得上号的掌柜全请来，就说——‘凤氏回春堂’今晚包场，有财一起发。”
……
夜里，醉仙居三楼。
三十六个掌柜围坐，茶香混着算盘味，空气里全是“钱”字。我推门进去，怀里抱着一只——
木桶。
桶里“哗啦”一声，一条银鳞灵鲤探头，鱼尾甩得珠帘乱响。
“一条鱼，十万金。”我拍了拍桶壁，“今晚谁跟我玩，谁就有资格分这杯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我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抬手，把“商税四策”啪地拍在桌面——
第一策：皇商分等，按利纳税，暴利者十抽一，微利者三十抽一，乞丐铺子免课。
第二策：新货新票，旧货旧票，一票一税，票尾留印，造假者——斩手。
第三策：设“女商署”，专管胭脂水粉、药丸香露，凡入署者，税减一成，换皇家背书。
第四策：发“凤元券”，四国通兑，朝廷担保，商民同用，一券抵银，碎银不再咬手。
四策念完，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算盘珠子发抖。
“简单说，”我总结，“穷鬼不交钱，富鬼多交点，想少交——跟我混。”
“怎、怎么混？”有人颤声问。
我咧嘴，露出八颗牙：“入我‘凤氏商盟’，签三年契，我保你税减一成，货卖四海，票号通兑。唯一条件——”
“往后京城商路，我说向东，谁往西，谁就自己跳护城河。”
……
一盏茶功夫，三十六家掌柜，签字画押三十四，剩下两家想观望，被我“请”到隔壁单独聊——
一炷香后，他们哭着按了手印。
我收好契书，抬手举杯：“合作愉快，诸位回去准备银子，三日后，皇商大会，咱们一起——”
“哭给朝廷看。”
……
三日后，金銮殿侧殿。
皇帝高坐，七大皇商排排跪，个个眼睛红肿，像被辣椒揉过。我最后一个进殿，素裙朱唇，怀里抱着——
一只木匣。
“臣女凤轻尘，献‘商税四策’，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挑眉：“分忧？朕的内库都见底了，你打算怎么分？”
我打开木匣——
里面叠着厚厚一沓“凤元券”，券面印着黑鹰与桃花，墨香崭新。
“臣女先献一百万两，作‘母券’，朝廷盖章，四国钱庄即刻通兑。此后每发一成，内库抽二，皇家背书，商民同利。”
“一百万？”皇帝坐直了，眼睛眯起，“你可知欺君何罪？”
我抬手，暗卫抬进十只大箱，箱盖掀开——
银光晃得人眼花，全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堆成小山。
“现银在此，陛下可当场点验。”
殿内吸气声此起彼伏，七大皇商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们哭穷，我直接甩银，这脸打得啪啪响。
皇帝沉默片刻，忽地大笑：“好！朕便依你四策！自今日起，设女商署，赐你‘皇商之首’，可佩剑上殿，见官不跪！”
“谢陛下。”我躬身，指尖却摩挲着袖中虎符——
北境三十万，加上京城商路，旧羽再敢伸爪，我就连爪带腕——
一起剁了。
……
散朝，我迈出殿门，阳光刺眼。
七大皇商围过来，想道贺，又拉不下脸，一个个表情扭曲得像吞了苍蝇。
我抬手，拍了拍为首那位老皇商的肩，笑得和蔼：
“诸位，回去把账簿理理，明儿开始，十抽一，少一个子儿——”
“我就请他去护城河洗澡。”
……
夜里，回春堂后院。
我盘腿坐在米山上，数银票数到手抽筋。狗蛋抱着母鸡进来，一脸恍惚：
“姐，咱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不知道。”我诚实摇头，“数到三百万，就忘了。”
霜烬用翅膀拨拉银票，突然抬头：“啾！旧羽动了。”
它爪下压着一张暗报——
【云琉商船返航，船底藏有‘换脸大阵’残阵，目的地：京城。】
【押运人：上官鹤之侄，上官芷之兄——上官宴。】
【随行：旧羽死卫三百，带‘无面人皮’百张。】
我眯眼，指尖银纹一闪，银票被冻成冰砖，又“咔嚓”碎成粉。
“来得正好。”我轻声道，“我正愁——”
“没借口抄他们的家。”
更鼓敲响，子时。
我披衣起身，推开窗——
院中，雪地无风自动，缓缓浮出一行血字：
“皇商之首？很好。”
“明日午时，百花楼，送你一份‘贺礼’。”
落款——
旧羽·凤主。
血字下方，压着一张——
空白的人皮面具。
面具耳后，桃花印灼灼盛开，像刚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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