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书房，比我想象的还要压抑。
阴沉檀木的味道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角落里那盏长明灯的火苗跳得人心烦。夜无珩就坐在那张宽大的、能当床睡的书案后面，一身玄色常服，衬得那张脸愈发白净，眼睫低垂着，专注地看着摊开的地图，仿佛外面天塌下来都跟他没关系。
装，接着装。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扯出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三分虚弱七分依赖的笑容，被丫鬟扶着，弱柳扶风地挪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适时地轻咳了两声。
“王爷。”声音得软，不能像在宗门砍人时那么中气十足。
他这才抬眸。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你的时候，能把人魂儿都吸进去。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目光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又落在我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听闻北疆不稳？”我主动开口，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妾身……刚从外面回来，听了一耳朵。”
他指尖在地图某处轻轻一点，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二十万联军，破三城。粮道被截，存粮不足半月。”
言简意赅，直奔主题。连句寒暄客套都懒得施舍。
我垂下眼，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手，指甲盖因为气血未复，没什么血色。“妾身……在宗门时，得师长怜惜，赐下些……嗯，储物之器，里面，恰好存了些粮秣。”
“多少？”他问，依旧没什么波澜。
“十万石。”我报出数字，抬眼看他，捕捉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微光。呵，果然。
“条件。”他合上地图，身体微微后靠，终于摆出了谈判的架势。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妈的，这内伤真碍事。“两个条件。”
“说。”
“第一，我要你公告天下，坐实你我婚约。不是那种藏着掖着、随时可以反悔的口头约定，是昭告神明祖先，板上钉钉的婚约。”我得先把自己摆在明面上，有了这名分，很多事才好操作。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我这要求有点……过于急切和直白？但他没反对。“可。第二？”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北疆军，我要三成话语权。不是干涉你排兵布阵，是涉及后勤补给、人员调动、情报传递，我有知情和建议的权力。”
书房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块。
三成军权，这触碰到了他绝对的底线。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可能轻易将命根子分给别人。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冰锥，试图从我脸上找出贪婪或者野心的痕迹。
我任由他看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只有眼神毫不退缩。老娘在宗门跟魔皇都敢瞪眼，还怕你这点眼神压迫？
良久，久到我以为他要翻脸让亲卫把我扔出去的时候，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冷又沉，听得人脊背发凉。
“凤轻尘。”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你比我想的，胃口更大。”
“王爷谬赞。”我微微颔首，“妾身只是不想哪天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帮着数钱。有点自保的本钱，睡得踏实些。”
他又沉默了片刻，指尖在书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节奏让人心烦意乱。
“粮在何处？”他终于开口，算是默认了我的条件。
“城外三十里，黑风峪。”我报出早就想好的地点，那地方地势隐蔽，方便我“变”出粮食。“王爷派人去接便是。首批三万石，够你应急。剩下的，等我看到婚约公告和……信物，自会奉上。”
空口白牙谁信谁傻逼。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老娘行走江湖的基本原则。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有点读不懂，有审视，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
“可。”他吐出一个字，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三日后，本王要见到第一批粮。婚约公告，明日便会发出。”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忽然俯身，冰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一缕头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记住，从你踏入王府这一刻起，你就是我夜无珩的人。你的命，你的粮，你的一切……都归我。”
我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心动，是警铃大作。这病娇味儿，可太冲了。
“王爷，”我抬起眼，迎上他迫人的目光，扯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狡黠的笑，“我的命可以暂时寄存您这儿，至于粮嘛……得看您后续表现，以及……我的心情。”
想完全拿捏我？做梦。
他眸色一沉，掐着我头发的手指微微用力，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牙尖嘴利。”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门口，“好好养你的伤，三日后，本王要看到一个能走能跳的摄政王妃。”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缓缓靠回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跟这男人打交道，比跟魔族拼命还累。
不过，第一步总算是卖出去了。用空间里那堆快发霉的陈粮（灵田加速种出来的，品质绝对杠杠的），换一个名分和一点军中的话语权，这买卖，不亏。
只是……我摸了摸依旧空落落的胸口。夜无珩这男人，心思深得跟海似的，他今天答应得这么“爽快”，背后真的没有其他算计吗？
还有太子和三皇子那边，听到这婚约公告，怕不是要跳脚？
我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茶，一口灌下，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微压下了那股烦躁。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接下来，就看谁更能算计，谁更狠得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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