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珩抱着我，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脚下不是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和滑腻的血污，而是摄政王府里那条铺着青石板的路。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在我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不断坠落的碎石和弥漫的烟尘隔绝在外。
洞窟崩塌得越来越厉害，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疯狂撕扯着这片古老的空间。头顶上，那些散发着月光的矿石接二连三地熄灭、坠落，光线迅速黯淡下去，只有夜无珩冰剑上残留的血色微光，映照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前方一片狼藉、不断塌陷的道路。
“抓紧。”他低声说，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我牢牢护在怀里。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却比平时稍快的心跳。这家伙，表面上冷静得跟没事人一样，心里恐怕也没那么平静。
我靠在他怀里，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挣扎。胸口被冰封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体内空间还在跟那股魔皇之力较劲，胀痛感一阵强过一阵，搅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移位了似的。只能勉强睁着眼，看着周遭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淡金色的神田被落石掩埋了大半，那汪生机勃勃的灵泉也被污血和碎石污染，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我们刚刚经历血战的地方，此刻已经彻底被坍塌的巨石封死。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被更浓的尘土味覆盖，呛得人喘不过气。
夜无珩的速度极快，在不断崩塌的通道中穿梭，时而挥剑劈开挡路的巨石，时而灵活地避开坠落的岩块。他对危险的直觉和身体的反应，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甚至……比之前更甚。那是一种经历过彻底失控后，重新掌控一切的、带着一丝狠戾的精准。
终于，在又一块巨大的穹顶岩石轰然砸落在我们身后，溅起漫天烟尘时，前方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光——不是神墓内部那种幽暗的光，而是……属于外界的天光！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向往的生机。
出口！
夜无珩毫不犹豫，加速朝着那光亮冲去！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出口的瞬间，整个神墓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古老禁制破碎和无数怨念死气崩塌的毁灭性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从我们身后席卷而来！
“哼！”夜无珩闷哼一声，背后瞬间凝聚起一层厚实的玄冰护盾，硬生生扛住了这最后的冲击！
咔嚓！冰盾碎裂！但他借着这股冲击力，抱着我，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出了那道越来越狭窄的光亮出口！
轰隆隆——！！！
身后是彻底塌陷的、震天动地的巨响。烟尘如同巨龙，从我们冲出的洞口喷涌而出，直冲云霄。
我们重重地落在了一片松软的土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卸去力道。夜无珩始终将我护在身前，用他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
新鲜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鼻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和尘土味。我贪婪地呼吸着，尽管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疼得我龇牙咧嘴。
天光刺眼。我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我们似乎落在了一处山谷之中，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林木，远处有鸟鸣传来。而身后，那座庞大的、曾经引起大陆震动的神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仍在微微塌陷翻滚的废墟，如同一个刚刚形成的丑陋伤疤，烙印在大地上。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一股极其庞大而驳杂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神墓废墟的方向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那是……无数残存的、属于之前死在神墓中那些修士、妖兽、甚至是被夜无珩斩杀的生灵的意念碎片！有临死前的恐惧，有不甘的怨恨，有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留恋，还有……一丝微弱的、因为我和夜无珩最后冲出生天而引发的，近乎本能的感激和祈愿！
这些意念太过庞大杂乱，若是平时，足以将一个人的神识冲垮。但此刻，它们涌入我体内后，却被那滴依旧在灼烧的神女心尖血和正在消化魔皇之力的混沌空间本能地吸引、过滤、提纯！
【叮！检测到大量游离众生念力汇聚！】
【神格雏形凝聚中……1%……】
一股冰冷的信息流划过脑海。
神格雏形？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那些被提纯后的、精纯而庞大的念力，如同甘霖般洒向我重创的身体和几乎枯竭的识海！胸口的伤口传来一阵麻痒，碎裂的骨骼和经脉开始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愈合！消耗殆尽的灵力也在飞速恢复！
甚至……我感觉到，那一直盘踞在丹田里、与混沌珠子较劲的魔皇之力，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某种“秩序”意味的众生念力冲刷下，竟然被同化、吸收的速度猛地加快了一截！
这……
我下意识地内视丹田。只见那灰蒙蒙的空间中央，除了旋转的混沌珠子和满溢的信仰池，在那滴神女心尖血的下方，隐隐约约，似乎多了一个极其微小、闪烁着朦胧白光、不断变幻形态的……虚影？
那就是神格雏形？
“感觉如何？”夜无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已经站起身，依旧将我半抱在怀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新的威胁。
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眸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狼狈却似乎……状态在好转的模样。
“好像……死不了了。”我扯了扯嘴角，感受着体内那股源源不断涌来的、温和而强大的修复力量，以及空间里正在加速“消化”魔皇之力的动静，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因祸得福？算是吧。
但这“福”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比神墓本身还要麻烦。
神格雏形……这玩意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
夜无珩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确认我暂时无碍，才将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神墓废墟，眼神冰冷。
“此地不宜久留。”他重复了之前在洞窟里的话，语气却更加凝重，“神墓崩塌，动静太大。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引来。”
他说的对。
我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力量，又看了看那片巨大的废墟，以及丹田里那个新出现的、烫手山芋般的“神格雏形”。
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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