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那档子事儿，像咽了只苍蝇，恶心，但不至于噎着。把他扔去黑风峪让隐龙卫“照看”之后，我也就没再多费心思。一个失了根基、连宗门和师尊都能背弃的人，哪怕曾经是天才，其价值也大打折扣，能用则用，不能用，随时可以当垃圾处理掉。
“桃花学堂”里的孩子们，倒是给了我些许慰藉。那些曾经麻木的小脸上，渐渐有了属于孩童的光彩，虽然学的都是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东西，但那股子对知识的渴求和对温饱的珍惜，做不得假。石头那小子，格挡姿势越来越像模像样；丫丫已经能辨认出几十种常见草药的药性和生长环境了。
挺好，这才是正经营生。比跟那些满肚子算计的老狐狸和墙头草周旋，舒心多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这头刚把洛风这页暂且翻过去，另一头，更大的“风”就来了。不是人为，而是……天意？或者说，是那冥冥中，一直对我这“异数”耿耿于怀的天道。
那是一个午后，我刚从空间里出来，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七情菇”加到隐龙卫的抗干扰训练里去，外面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那种暗，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天空都被蒙上了一层暗金色纱幔的诡异景象。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同星海、又带着冰冷规则意味的威压，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京城，甚至更远！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惊住了，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渺小感。街头巷尾，惊呼声，跪拜声，乱成一团。
我走到院中，抬头望去。只见那暗金色的天幕中央，无数光点如同受到召唤般汇聚，缓缓凝聚成一方巨大无比的……印玺虚影！
那印玺古朴威严，看不清具体纹路，只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仿佛能裁定山河、主宰众生命运的磅礴力量！印玺下方，隐约有四个大道符文流转——“承天授命”！
万民印！
传说中，唯有得到天道认可、承载了亿兆生灵意志的“共主”，才能引动的天地异象，象征着至高权柄与正统地位的“万民印”！
整个京城，不，是整个天下，无数道目光都震撼地望着天空那方巨大的印玺虚影。旧派残余、各方势力、乃至寻常百姓，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天道终于要正式认可凤轻尘这个“异数”了吗？认可她重开通道、创立新道的功绩，要赐予她名正言顺的“共主”之位？
就连一直沉寂的摄政王府深处，我也能感觉到夜无珩那道骤然变得锐利起来的目光，穿透重重阻隔，落在了我的身上。
天空中的“万民印”缓缓旋转，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仿佛在审视，在确认。最终，它锁定了我的方向，带着煌煌天威，缓缓朝着王府，朝着我，降临下来！
那声势，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压塌！无尽的威压让人窒息，无数人在这天威下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心生敬畏与臣服。
王府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我，等待着，看我如何迎接这天道的“恩赐”，这至高无上的“权柄”。
我站在院中，狂风吹得我衣袂猎猎作响，发丝拂过脸颊。信仰池在体内微微震荡，似乎在与那“万民印”产生某种共鸣。胸口那空落处，却传来一丝冰凉的抵触。
我眯着眼，看着那越来越近、仿佛要将我彻底笼罩、打上烙印的巨印虚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讥诮。
呵……共主？天授？
我凤轻尘一路走来，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轮回井前走过一遭，靠的是自己争，自己抢，是自己不认命！何曾需要你这劳什子天道来“授命”？
它早干嘛去了？在我被诬陷私通、扔进乱葬岗的时候？在我被骂妖妃、生祠被砸的时候？还是在我差点被轮回井反噬弄死的时候？
现在看我势大，压不住了，就想来个“招安”？给我套上个名为“共主”的枷锁，让我按你的规矩来？
做梦！
在那“万民印”虚影即将触及王府屋檐的刹那，我动了。
没有跪迎，没有谢恩。
我猛地抬起左手，不是去接，而是并指如刀！体内混沌灵力与信仰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尽数汇聚于指尖！一股桀骜不驯、欲要斩破一切束缚的决绝意志冲天而起！
对着那代表天道认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万民印”，我狠狠一划！
“嗤——！”
一道灰蒙蒙的、并不绚丽却带着斩断因果、破碎规则意味的凌厉气劲，逆天而上，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方巨印虚影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碎裂般的、清晰传遍每个人灵魂深处的轻响。
咔嚓……
那煌煌天威、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万民印”虚影，在空中猛地一滞，随即，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下一刻，在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它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轰然崩解！化作漫天飘零的、逐渐消散的金色光点……
天地间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暗金色的天幕迅速恢复正常，阳光重新洒落，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极致的、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仰着头，看着那空荡荡的天空，仿佛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她把天道赐下的“万民印”……给……碎了？！
拒受天命？！
我放下手，感觉体内一阵虚脱，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我大半力量。但胸口那空落落的地方，却莫名松快了一丝。
我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呆滞、惊恐、或复杂难言的面孔，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王府，也仿佛传入了某些存在的耳中：
“我自无心权，何须天来认！”
声音落下，满城皆寂。
唯有风声掠过屋檐，带走最后几片金色的光点碎片。
史官的手抖得厉害，墨点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渍。他不知道，这一笔，究竟该如何落下。
而我，只是转身，走进了屋内，懒得再看那片天空一眼。
这破印，谁爱要谁要去。
我凤轻尘的路，从来只在自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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