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体像风中残烛，依附在冰冷岩石的阴影里，每一次感知的延伸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这片矿坑太大了，充斥着绝望和鞭挞声，神识在这里被严重压制，如同陷入泥沼，根本无法大范围搜寻分身的下落。
硬来是找死。得用别的法子。
我强忍着虚弱，将感知收缩到极致，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悄悄探听着矿坑里的动静。除了监工粗暴的呵斥和鞭响，那些麻木的“矿工”之间，偶尔也会有一些极其短暂、几乎不引人注意的接触。
一个佝偻着背、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老者，在搬运矿石的间隙，飞快地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矿石碎片塞给另一个断了一只角的壮汉。那壮汉则从破烂的衣襟内，摸出小半块干瘪、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肉干，迅速交换。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一触即分。
交易。即便是在这人间地狱，最底层的生存本能，依然催生着最原始的物物交换。
这就是突破口。
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虚弱的意识体，避开监工巡逻的路线，如同幽魂般在巨大的矿坑边缘穿梭。终于，在一条废弃的、充斥着排泄物恶臭的狭窄矿道深处，我“看”到了稍微密集一些的“交易”活动。
这里像是一个自发形成的、见不得光的集市。人影幢幢，气息混杂，大多都遮掩着面容，交换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稍微完整点的衣物碎片，不知从哪种神界生物身上剥下来的鳞甲，几颗散发着怪异能量的不知名草根，甚至……还有一小瓶浑浊的、似乎能稍微缓解疲劳的液体。
这就是神界的黑市？比凡间最肮脏的鼠巷还不如。
我注意到，大多数交易都以那种闪烁着幽光的矿石或者那种干瘪肉干。偶尔，会出现一些带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明显来自下界的东西，比如一块品质极差的玉石，或者一截失去灵性的法器碎片，往往能引起小范围的骚动，换取相对“丰厚”的报酬。
下界的东西……在这里似乎很稀缺？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我虽然只是意识体，但作为空间之主，与空间的联系并未完全切断。或许……可以尝试从空间里，弄点“土特产”过来？
这风险极大。意识体跨界沟通空间，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此地规则的排斥，或者被某些强大的存在察觉。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情报和资源的办法。
我找到矿道最深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意识体紧紧蜷缩起来，全力感应着那遥远空间节点的坐标。如同在雷暴中穿针引线，小心翼翼地从空间角落里，剥离出一小撮……灵米。
不是灵液结晶，那玩意儿能量太纯，容易暴露。就是最普通的、之前在黑风峪“变”出来充作军粮的那种灵米，蕴含着下界最纯粹的草木生机和灵气。
当那几粒金灿灿、散发着诱人谷物清香的灵米，凭空出现在我这意识体虚幻的“掌心”时，整个阴暗角落仿佛都亮了一下！
几乎在同时，好几道贪婪、惊疑、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瞬间从不同方向扫了过来！
糟！动静太大了！
我心头一紧，立刻将灵米收起，意识体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矿道更深处遁去！
“站住！”
“留下东西！”
几声低沉的、带着不同口音的呵斥响起，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了过来！气息都不弱，至少相当于下界的金丹后期，甚至有一个隐隐触摸到了元婴门槛！他们在这黑市里，显然是“霸主”级别的存在。
我暗骂一声，意识体本就虚弱，根本无力对抗。只能凭借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和对空间的细微操控，在错综复杂的废弃矿道中亡命穿梭，如同被猎犬追赶的狐狸。
眼看就要被追上，前方矿道忽然到了尽头，是一面布满裂缝的岩壁。
无路可退了！
追兵狞笑着逼近，封锁了所有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角余光瞥见岩壁底部，有一条极其隐蔽的、仅容老鼠通过的缝隙，里面似乎……有微弱的空间波动？
顾不了那么多了！
意识体猛地收缩，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细丝，险之又险地钻入了那条缝隙！
追兵扑到岩壁前，对着那条缝隙怒吼、拍打，却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强行破开。
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下的、更加狭窄潮湿的通道。我顺着通道往前“飘”，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天然形成的石窟。
石窟中央，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相对完整、但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闭着眼睛，仿佛在打坐。但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像是个彻底的凡人。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神界矿坑深处？
在我闯入的瞬间，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其他矿奴的麻木或疯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的平静。
他看向我意识体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直接“看”到我。
“下界来的？”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响在我的意识深处。
我心神剧震，意识体几乎要维持不住散开。他……他能感知到我？！
“不必惊慌。”老者缓缓道，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意识，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你身上……有‘他们’厌恶的气息，也有……一丝熟悉的‘希望’。”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精光。“你刚才拿出来的，是‘生机米’？”
我强压下惊骇，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老者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很久……没闻到这么纯粹的生机了。看来，下界并未完全死寂。”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石窟一个角落。那里，随意地堆放着几块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石头。
“你若想打听消息，或者换点什么保命的东西，可以去‘碎骨坡’。那里是这片矿区的黑市核心。拿着这个，”他屈指一弹，一块暗沉石头飞到我意识体面前，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骨骼碎裂般的符号，“找独眼老狼。就说……是‘守窟人’让你来的。”
“记住，”老者的眼神变得锐利，“在碎骨坡，别轻易显露你的‘生机米’。除非……你想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气息再次变得如同枯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握”着那块冰冷的、带着骨骼符号的石头，意识体停留在原地，心潮起伏。
守窟人？独眼老狼？碎骨坡？
这神界奴狱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但，总算有了一条明确的线索。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如同入定般的老者，意识体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石窟，沿着原路返回。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碎骨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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