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洲岛的晨雾像一匹被海水泡透的白绫，沉甸甸地压在渔港上空。潮湿的水汽里混着咸腥的海风，缠在桅杆上、粘在船板间，连空气都带着股化不开的滞重。天刚蒙蒙亮，第一缕晨光还没穿透雾霭，渔港深处突然炸开一声哭喊，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带着血沫子撞在渔船的木板上，又弹回来，在雾气里荡出一圈圈凄厉的涟漪。
最先围过去的是住在码头边的张婶。她挎着竹篮正要去挑拣刚靠岸的海货，听见哭声时脚步骤然顿住，篮子里的空竹筐晃了晃，撞在腿上却浑然不觉。那哭喊太熟悉了，是老王家的动静。她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往哭声源头跑，露水打湿了裤脚也顾不上。
等她跑到那艘刚被拖回来的“福顺号”旁，腿肚子一软差点栽倒。老王的渔船是三天前出的海，按说昨天就该回港，今早被同村的“海鹰号”拖回来时，船身歪歪斜斜，船帆破了好几个洞，像只被啄秃了翅膀的鸟。甲板上没有老王的儿子阿勇——那个总爱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半大孩子，只有一张铺开的渔网，红得刺眼。
那渔网是老王前两年新买的尼龙网，原本泛着浅灰的光泽，此刻却被血浸透了大半，沉甸甸地趴在甲板上，边缘还在往下滴着暗红的水，落在船板的缝隙里，像一道道凝固的血泪。有经验的渔民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网眼上缠着密密麻麻的乌贼吸盘，那些灰黑色的吸盘还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像是在临死前死死咬住了什么。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渔网边缘挂着一块碎布，蓝白格子的，是阿勇前天穿的那件衬衫料子。
“我的儿啊——”老王跪在甲板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块碎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哀嚎，每一声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撕裂出来的，震得周围的雾气都在微微颤动。哭到极致，他突然举起拳头，一下下捶打在冰冷的船板上，“砰砰”的闷响混着哭声，听得人心头发紧。“是我害了你啊阿勇！我不该让你替我出海的！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你还这么年轻啊——”
周围渐渐围拢了人，都是渔港上的渔民和家属。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抹着眼泪，还有人拿出旱烟，却怎么也点不着火。谁都知道，这几年近海不太平，时常有渔船出事，但像这样连个人影都没留下，只剩下带血的渔网和乌贼吸盘的，还是头一遭。海雾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每个人的脚踝。
林默赶到时，正撞见老王用头去撞船板，被几个渔民死死拉住。她停下脚步，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清亮却带着凝重的眼睛。她来湄洲岛已经半个月了，原本是为了查证史料里关于“咸通年间湄洲海难”的记载，却没想到会亲眼撞见这样的场景。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弹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屏，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紧急任务触发：清除近海食人乌贼群。威胁等级：中。任务奖励：基础控水术熟练度+50，解锁技能“驱鱼阵”入门。】
林默的目光落在甲板上那片刺目的红上，又转向老王那张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老人的肩膀还在剧烈地颤抖，被渔民拉着的胳膊青筋暴起，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勇的小名。这不是史料里那句冷冰冰的“咸通七年，湄洲近海遭灾，渔船十损其三”，不是泛黄纸页上模糊的墨迹，是活生生的人命，是一个父亲剜心剔骨的痛。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她深吸一口气，海雾里的咸腥似乎更浓了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光屏悄然隐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她走到老王身边，蹲下身，轻声说：“王伯，您先别太激动。阿勇……或许还有希望。”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话说得苍白无力，但她必须稳住老人。
老王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说什么？阿勇他……他还活着？”
林默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望向远处翻涌的雾气：“我不敢保证，但那些乌贼既然留下了痕迹，说明它们就在附近。只要找到它们，或许能有线索。”她顿了顿，语气坚定，“我跟你们出海，帮你们把那些东西除掉。”
周围的渔民都愣住了。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怎么敢说这种话？那可是能把人连骨头都啃干净的食人乌贼啊。有人劝道：“姑娘，这不是闹着玩的，海里的凶险你不懂。”
林默没多解释，只是转头看向村里最有经验的老渔民陈叔：“陈叔，您熟悉这片海，乌贼群一般会在什么地方出没？”
陈叔皱着眉，吧嗒了两口旱烟：“这几日潮水不对，西南边的暗礁区水流乱，最容易藏这些东西。但那地方太险，船进去容易触礁。”
“那就去暗礁区。”林默语气不容置疑，“准备三艘最结实的船，带上鱼叉、渔网，还有……多备些猪血。”她记得系统资料里提过，乌贼对血腥味极其敏感，或许能派上用场。
陈叔看她一脸笃定，又想起阿勇惨死的模样，咬了咬牙：“好！我跟你去！大不了就是一死，不能让这些畜生再害人了！”
消息传开，又有两个年轻渔民站了出来，都是阿勇的发小，要为他报仇。
傍晚时分，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却驱不散近海的寒意。三艘渔船并排驶出渔港，船舷边都绑着木桶，里面装满了新鲜的猪血，血腥味随着海风飘向远方。林默站在中间那艘船的船头，海风掀起她的衣角，她紧握着拳头，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基础控水术的口诀。这是她第一次实战，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但一想到老王的哭声，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船行出大约十里地，陈叔突然喊了一声：“停船！前面就是暗礁区了！”
渔民们立刻收了帆，船身缓缓停下，在海面上轻轻摇晃。林默极目远眺，只见远处的海面上隐约露出几块黑黢黢的礁石，海水在礁石周围打着旋，泛起白色的泡沫。就在这时，有人指着船尾的方向，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
林默猛地回头，心脏骤然缩紧。只见西边的海平面上，黑压压的一片东西正快速向这边涌来，像是一块巨大的乌云从海里升起，所过之处，海水都泛起了诡异的灰黑色。那速度快得惊人，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能看清是无数只乌贼，大的足有半人高，小的也有胳膊长短，它们的触手在水里疯狂舞动，像是无数条毒蛇在扭动。
“来了！”陈叔的声音带着颤抖，却猛地抄起了身边的鱼叉，“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好！”
渔民们也纷纷拿起鱼叉和砍刀，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乌贼群。血腥味显然吸引了它们，那些乌贼像是疯了一样，加速向渔船冲来。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乌贼丑陋的嘴脸和蠕动的触手——光是看着，胃里就已经翻江倒海。她闭上眼，集中精神，调动体内那股微弱的水系灵力，按照控水诀的要领，将灵力汇聚在指尖。
“就是现在！”她猛地睁开眼，指尖对着最前面那只领头的大乌贼，大喝一声，“去！”
一道细如发丝的水线从她指尖射出，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取那只乌贼的眼睛。然而，就在水线即将命中的瞬间，那乌贼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水线擦着它的眼侧飞过，只在它的墨囊上划开一道小口子，喷出一股淡淡的墨汁。
“没打中！”林默心里一沉，额头渗出冷汗。比她想象的要难太多，这些乌贼不仅凶残，还异常灵活。
就在这时，那只领头的乌贼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抬起一条粗壮的触手，像鞭子一样朝着林默所在的船头抽来。那触手带着腥风，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姑娘快躲！”陈叔眼疾手快，猛地一把将林默推开。
林默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坐在船板上，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那触手“啪”的一声抽在刚才她站着的地方，坚硬的船板瞬间被抽裂，木屑飞溅。
“小心！”另一个渔民大喊着，挥起砍刀砍向缠上船舷的触手。刀光闪过，斩断了一截触手，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腥臭。但这反而更加激怒了其他的乌贼，更多的触手像潮水一样涌来，有的缠上桅杆，有的拍打船板，整艘船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林默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渔民们一边要稳住船身，一边要挥舞鱼叉抵抗乌贼的攻击，已经渐渐落了下风。陈叔的胳膊被触手扫到，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却还是咬着牙不肯后退。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默咬紧牙关，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她不再执着于瞄准，而是将灵力散开，同时操控着周围的海水。指尖划过，船舷边的海水突然掀起几道浪头，虽然不高，却精准地拍在几只爬上船的乌贼身上，将它们打回海里。
“有用！”林默心中一喜，看来熟练度不够，只能靠范围攻击弥补。她再接再厉，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念着控水诀的口诀，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海面上的浪头越来越大，不断拍打着乌贼群，打乱了它们的阵型。陈叔等人见状，顿时来了精神，趁着乌贼被浪头阻挡的间隙，挥舞鱼叉狠狠刺去，惨叫声和乌贼的嘶鸣声混在一起，在海面上回荡。
夕阳彻底沉入海面，夜幕开始降临。海面上的战斗还在继续，血腥味和墨汁的腥臭弥漫在空气中，与咸涩的海风交织在一起，成了一曲悲壮的海上战歌。林默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灵力的消耗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但她看着身边浴血奋战的渔民，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湄洲岛轮廓，咬紧牙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知道，这场战斗不能输。为了老王的眼泪，为了阿勇年轻的生命，也为了这片海不再被血色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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