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欧尼亚的警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老土豆”避难所内刚刚有所缓和的氛围。
“另一艘船？”周月白的心瞬间收紧，目光锐利地投向舰桥主屏幕。外部传感器受到严重干扰，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能量扰动信号，但其能级之高，远超之前追击他们的“湮灭军团”巡逻舰。
“能识别型号吗？是不是‘湮灭军团’的增援？”周月白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语速加快。
【信号特征与数据库中所存‘湮灭军团’舰船匹配度低于15%。波动模式更接近常规超空间引擎，但能级放大约3.7倍，且带有异常的能量衰减特征。无法识别具体型号。】艾欧尼亚回应道。
不是“湮灭军团”？但那高得异常的能级绝非善类。是路过的强大势力？还是……冲他们来的另一股未知力量？
“莉娜！”周月白立刻接通了引擎舱的通讯，“外部有不明舰船接近！是不是冲你来的？”
正在忙碌的莉娜动作一顿，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地上。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变得凝重，快步跑到一个通讯面板前，连接上她的“鸮鸣号”。
几秒钟后，她略显紧张的声音传回：“‘鸮鸣号’的破烂传感器也捕捉到了！这能量读数……见鬼！不像是‘黑漆漆’，但也绝不是朋友！妈的，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都往这破土豆钻？”
她似乎也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
“你的避难所安全吗？它们能找到这里吗？”周月白追问。
“理论上……‘老土豆’的干扰层对大部分扫描都有效，除非它们知道精确坐标硬闯！”莉娜语速飞快，“但这么大的能量反应……万一它们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有什么特殊扫描手段……不行不行！得做好准备！”
她的反应不像作假，周月白暂时排除了这是她同伙的可能性。
“小洛，进入一级隐蔽状态，关闭所有非必要能源输出，保持最低限度传感器运行。婉卿，带人协助莉娜，尽快完成初步评估，我们需要知道最快多久能恢复基本机动能力。”周月白迅速下令。
“明白！”
“星火号”内部的灯光暗淡下去，引擎彻底熄火，如同洞穴中一头蛰伏的巨兽，屏住了呼吸。
莉娜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了，在何婉卿等人的帮助下，更加卖力地检测和搬运零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主能量导管熔断三根，次级线路瘫痪百分之四十，引擎基座出现结构性疲劳裂纹……妈的，你们这船能飞到这里真是奇迹……备用零件……我记得‘鸮鸣号’底层货舱里好像有几根耐高温复合导管……”
她一边说，一边通过手腕上的一个老旧数据板远程操控“鸮鸣号”。只见“鸮鸣号”的腹部打开一个小的货舱门，一个微型运输机器人载着几个箱子滑了出来，吱吱嘎嘎地驶向“星火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部那强大的能量信号仍在徘徊，时远时近，似乎也在努力穿透星云和“老土豆”的干扰层进行搜索。这种无形的压力让避难所内的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
“初步维修方案有了！”莉娜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沾满了油污，“用我带来的备用件，加上你们船上库存的一些材料，我可以先修复部分能量线路，让引擎重新点火，具备短距离紧急机动的能力。但想进行超空间跳跃或者高强度战斗，门都没有！至少需要更换主能量导管和稳定器，那玩意儿我可没有现货，得去‘垃圾场’淘换。”
“需要多久才能恢复紧急机动？”周月白问。
“最快……三小时！这已经是光速了！”莉娜强调，“还得保证外面那家伙别来找茬！”
三小时。周月白看着传感器上那个依旧在附近徘徊的高能信号，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突然，艾欧尼亚再次发出警示。
【警告：不明舰船信号正在增强。检测到高精度定向扫描波束尝试穿透小行星干扰层。扫描模式分析……具有极强的穿透性和物质成分分析特性。】
“不好！”莉娜脸色一变，“它们在用高级货扫描！‘老土豆’的干扰不一定能完全挡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洞穴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些细小的碎石和尘埃从顶部簌簌落下。
【检测到低当量能量武器试探性攻击小行星外壳。目标：确认内部结构及空洞位置。】
对方显然失去了耐心，开始用暴力手段进行探测！
“妈的！来真的啊！”莉娜急了，“周船长！不能干等着！得想办法！”
“你的‘鸮鸣号’有武器吗？”周月白问。
“有倒是有……”莉娜表情有些尴尬，“两门老掉牙的脉冲炮，吓唬一下太空海盗还行，对付外面那大家伙，跟给它挠痒痒差不多！而且一开火，咱们的位置不就彻底暴露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星火号”的武器系统也严重受损，仅存的防御炮塔能量不足，且一旦开火，巨大的能量反应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火把。
又是一次轻微的震动传来，这次更加清晰。
【对方正在校准攻击坐标。预测下一次攻击将有很大概率命中洞穴入口区域。】艾欧尼亚冷静地汇报着噩耗。
入口一旦被扩大或封堵，他们就将被困死在这里！
周月白大脑飞速运转。硬拼不行，躲藏即将失效，谈判？对方显然没有交流的意图。
就在这危急关头，莉娜猛地一跺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算了算了！亏大了这次！”她一脸肉痛地喊道，“周船长！信我一次！给我‘星火号’的临时武器控制权限！不用开火！只要连接权限就行！”
周月白皱眉：“你要做什么？”
“别问了！没时间解释！相信我！不然大家真一起变太空垃圾了！”莉娜急得跳脚，眼神却异常认真，“这是我压箱底的底牌了！快！”
周月白紧紧盯着莉娜的眼睛。这个女孩身上充满了谜团和不确定性，但此刻，她那焦急和肉痛的表情不似作伪。或许，她真的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方法？
“小洛，给她b7区辅助武器系统临时直读连接权限。”周月白做出了决断。只读权限意味着莉娜只能获取数据，无法实际操控武器，风险可控。
“权限已开放。”林小洛的声音带着疑虑。
莉娜立刻将她的数据板接入了“星火号”的接口，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频率模拟……能量波形逆向重构……借用一下你们的传感器精度和能量核心的稳定性……对……就是这样……希望那家伙的识别码还没变……”
她在利用“星火号”的强大传感器和能源系统做什么？
几秒钟后，莉娜猛地一拍数据板：“好了！搞定！能不能唬住就看天意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艾欧尼亚发出了新的报告。
【检测到异常能量信号从本舰发出。信号强度极低，频率特殊，调制方式复杂。正在分析……分析受阻，信号结构无法解析。】
【外部不明舰船的试探性攻击停止。高精度扫描波束撤回。】
【不明舰船信号开始减弱……正在远离本区域。】
舰桥上一片寂静。
发生了什么？
那个强大的不速之客，就这么……走了？
所有人都看向莉娜，只见她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擦着汗：“呼……吓死我了……还好唬住了……”
“你做了什么？”周月白走到她面前，沉声问道。
莉娜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冒充了一下‘自己人’，给它们发了个‘一切正常，目标已清除，无需靠近’的假信号而已。”
“假信号？它们怎么会相信？”何婉卿难以置信。
“因为我知道它们的部分通讯协议和识别码格式啊。”莉娜眨眨眼，说得轻描淡写，“以前‘捡’到过一点破烂，研究了一下下。”
周月白心中巨震。能模仿未知高等文明的通讯协议进行欺骗？这绝不是“捡到一点破烂”就能解释的。这个莉娜·雷耶斯，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和神秘得多。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那艘不明舰船的突然出现和莉娜匪夷所思的应对方式，在每个人心中都投下了更深的疑影。
“星火号”引擎舱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船员们依旧在协助莉娜进行维修，但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多了几分敬畏和探究。
莉娜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损坏的引擎上，只有在需要特定工具或零件时，才会大声指挥几句。
“婉卿，记录下她所有的维修步骤和使用的零件型号。”周月白通过加密频道对何婉卿低语，“尤其是那些她自称从‘垃圾场’淘换来的非标准件。”
“明白。”何婉卿回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莉娜的双手。那双沾满油污的手操作起来极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往往能在复杂的线缆和管道中精准地找到问题所在，并用一些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东西进行巧妙的修复或替代。这绝非普通飞船工程师能达到的水平。
三小时在紧张和忙碌中过去。
“好了！暂时搞定了！”莉娜终于直起腰，用力捶了捶后背，“主能量通路已经临时接通，我用超导凝胶和复合补强板暂时固定了引擎基座的裂纹。现在应该可以点火了，进行短距离机动没问题，但千万别进行高过载机动或者再次超载引擎，否则‘砰’——大家一起玩完！”
她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谢谢你，莉娜。”周月白真诚地说道。无论对方藏着什么秘密，她确实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们两次，并且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不客气不客气！”莉娜立刻又换上了那副财迷的表情，“记得付账就行！零件费、手工费、技术咨询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刚才用的那个‘假信号’的专利使用费！看在咱们一起扛过枪的份上，给你打个九五折！”
周月白：“……账单稍后详细列给我们。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计划？你之前提到‘垃圾场’？”
“对，‘老芬利的破烂堆’往星云深处再走一段，有个更大的小行星带，我们管那叫‘巨人之坟’，里面全是各种飞船残骸和废弃采矿站，是拾荒者的天堂，也是黑市交易点。”莉娜解释道，“那里龙蛇混杂，但只要能付得起价钱，几乎什么零件都能搞到，包括你们需要的主能量导管和稳定器。而且那里环境复杂，更容易躲开‘黑漆漆’的巡逻。”
听起来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你知道吗？”周月白问。
“当然！我可是那里的常客！”莉娜自豪地挺起胸，“跟我走就行！不过事先说好，到了那儿，你们得听我的规矩，那里可不是什么讲法律的地方。”
周月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我们首先需要确保外面的安全。艾欧尼亚，外部情况？”
【不明舰船信号已消失。之前的两艘‘湮灭军团’巡逻舰信号仍在附近星域徘徊，但活动范围有所扩大，似乎失去了明确目标。】艾欧尼亚汇报。
“看来你的假信号把它们也骗过去了。”周月白看向莉娜。
“嘿嘿，小意思。”莉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我们现在出发？趁它们还没反应过来？”
“出发。”周月白下令，“小洛，按照莉娜提供的坐标，准备低功率启动引擎，保持静默航行模式。莉娜，带路。”
“好嘞！跟紧我的‘鸮鸣号’！”莉娜兴奋地跑回自己的飞船。
两艘飞船再次启动，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滑出“老土豆”避难所，重新没入紫灰色的星云尘埃之中。
“鸮鸣号”飞行得异常谨慎，充分利用着每一个尘埃团和碎片带隐藏行踪。莉娜对这片星域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她总能找到最安全、最隐蔽的路径。
“星火号”紧随其后，受损的引擎运行平稳，暂时没有出现异常。
航行了一段时间后，周月白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莉娜，你发送的那个假信号，模仿的到底是什么？”
通讯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莉娜收起了嬉笑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也不完全确定。但我‘捡’到的那点‘破烂’里，有一些关于某个非常古老、非常隐秘的组织的碎片信息。它们似乎……非常非常不喜欢外人打扰，而且拥有难以想象的科技。它们的识别码和通讯协议复杂到变态，我花了很久才勉强破译了一点点皮毛。”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刚才外面那艘船的能量特征，有点接近我破译的那些碎片信息里描述的风格，但又不太一样，更……混乱和强大。所以我只能赌一把，用我知道的那点皮毛，冒充是那个隐秘组织的外围清扫单位，报告说已经处理了‘异常’（也就是你们），让它们别过来插手。幸好赌赢了。”
一个古老而隐秘的组织？周月白皱起眉。这宇宙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观测站的警告、“湮灭军团”的追杀、伊甸的存在、现在又多了莉娜提到的神秘组织……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们这些？”周月白问。
“因为你们有‘光裔’啊。”莉娜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简单，“老芬利的故事里，‘光裔’是和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家伙敌对的存在。帮你们，说不定就是在给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添堵？而且……”
她笑了笑，语气又轻松起来：“你们看起来像是有大故事的人，跟着你们，肯定比倒卖零件刺激多了！我这人没啥大追求，就喜欢热闹和……值钱的古董信息！”
就在这时，前方的“鸮鸣号”速度减缓。
“快到‘巨人之坟’了。”莉娜的声音传来，“准备好，我们要进去了。记住，跟紧我，别乱看，别乱问，更别轻易相信任何人。这里唯一的规矩，就是‘等价交换’和‘别惹麻烦’。”
透过舷窗，周月白看到前方的星云尘埃逐渐稀薄，露出后面一片更加黑暗、布满了无数巨大阴影的空域。那些阴影是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飞船残骸和小行星，它们相互碰撞、堆积，形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坟墓场。
零星的光芒在一些较大的残骸或小行星上闪烁，表明那里有活动。一些改装得奇形怪状的小型飞船像秃鹫一样在残骸间穿梭。
这里就是“垃圾场”，巨人之坟。一个混乱、危险，但可能藏着他们急需物资和答案的地方。
“星火号”跟着“鸮鸣号”，降低速度，小心翼翼地驶入这片由钢铁和岩石构成的巨大迷宫。
新的冒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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