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虫洞后的虚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宁静，与方才穿越时的狂暴形成了鲜明对比。“星火号”和“鸮鸣号”如同两艘刚从风暴中幸存的孤舟，漂浮在陌生而空旷的星域。
“星火号”舰桥内，警报声逐渐平息，但红灯依旧旋转，映照着众人惊魂未定的脸庞。
“全面自检！”周月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强迫自己从刚才那场与无形之敌的对抗中抽离出来，“报告损伤情况。”
“结构完整性下降至78%，多处承压点出现疲劳裂纹，需要尽快进行外部修复。”何婉卿快速汇报，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调出一系列损伤报告，“引擎过热，正在冷却，三小时内无法进行高强度机动。护盾发生器过载，能量回路烧毁了一部分，恢复至满功率需要时间。”
“生命维持系统正常。内部传感器网络检测到多处短时数据异常波动，现已平复，疑似受虫洞能量或……其他干扰影响。”她补充道，刻意回避了“异常数据流”这个敏感词，但眼神与周月白交汇时，都看到了彼此深处的忧虑。
【导航系统重启完成。正在根据星图进行定位确认。】艾欧尼亚的声音响起，【确认当前位置：‘冥门’主跳跃点外围1.2光秒区域。传感器探测范围内未发现‘湮灭军团’舰船信号。】
这是一个好消息。他们成功绕开了封锁线，抵达了目标区域。
“扫描‘鸮鸣号’状态。”周月白下令。
【“鸮鸣号”结构完整性约为65%，引擎效率下降，推进器阵列部分失衡。其能量签名显示内部有多处应急维修正在进行。生命信号稳定。】
通讯频道适时响起莉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依旧泼辣：“喂！你们还好吧？刚才差点就玩完了！我的船现在像个漏勺，得找个地方好好修修！”
“我们也有损伤。”周月白回应，“先稳定情况。艾欧尼亚，扫描附近有无可供临时停泊的小行星或隐蔽点。”
【扫描中……检测到坐标（标注于屏幕）存在一个小型碎石带，内部有数个较大体积的小行星，可能存在天然洞穴或足够遮蔽结构。环境辐射与传感器干扰较低。】
“就那里。莉娜，跟紧我们。”
两艘受损的飞船缓缓转向，朝着那片碎石带驶去。速度不快，小心翼翼的，生怕过于剧烈的动作会让本已受损的结构雪上加霜。
航行期间，周月白调出了从“深渊回声”获得的情报，再次审视关于“冥门”跳跃点的部分。
“冥门”并非单一的人造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时空奇点区域，人类后来在此建立了强化和导航设施，使其成为连接遥远星域的关键枢纽。其稳定性和安全性远高于他们刚刚穿越的那个天然虫洞，但正因如此，它也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和被严密监控的要塞。
情报显示，“湮灭军团”并未完全封锁“冥门”——那需要投入极其庞大的兵力，且容易引发与周边势力的直接冲突——而是采取了“控制”策略。他们很可能在跳跃点附近布置了隐藏的监测哨站，或者贿赂、威胁了当地的导航管理机构，对过往船只进行秘密筛查，尤其是像“星火号”这样被重点追踪的目标。
直接靠近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周月白对围过来的林小洛和何婉卿说道，“硬闯肯定不行。军团一定有身份识别和扫描程序。”
“或许可以伪装？”林小洛提议，“改变飞船的能量签名和外形特征？就像‘卡戎之眼’里那些船做的那样。”
“临时改造需要时间和资源，而且很难瞒过军团的深层扫描。”何婉卿摇头，“我们的损伤也经不起太大折腾。”
“或者……制造混乱？”林小洛眼睛转了转，“比如，在跳跃点另一边搞点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风险太高，而且我们人手不足。”周月白沉吟道，“情报里提到，军团对‘冥门’的控制并非铁板一块。这里势力混杂，除了官方导航管理站，还有走私者、本地商会、甚至其他对军团不满的团体……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她放大星图，指向“冥门”跳跃点周边几个若隐若现的小型空间站或设施信号：“这些地方，鱼龙混杂，信息流通也可能更快。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绕过军团检查的方法，或者至少，弄清楚他们具体的检查流程和漏洞。”
“潜入黑市？”何婉卿皱了皱眉，“我们刚刚才从‘卡戎之眼’逃出来。”
“这里的情况可能不同。规模更小，也可能更……谨慎。”周月白分析道，“我们需要信息。艾欧尼亚，能分析出这些设施中，哪个最有可能存在非法的信息交易或对军团有潜在敌意的势力吗？”
【需要更近距离的扫描和监听通讯流量进行行为模式分析。】 AI回答，【根据公开数据库信息，设施‘德尔塔76’（delta-76）记录在案的违规次数最多，但其背景复杂，与多方势力均有牵连，风险系数高。】
“就从这个‘德尔塔76’开始。”周月白下定决心，“‘星火号’目标太大，需要留在这里进行必要维修。小洛，婉卿，你们留守。我和莉娜乘坐‘鸮鸣号’去探探路。那艘船更不起眼，适合在这种地方活动。”
“站长，太危险了！”何婉卿立刻反对。
“我和你们一起去！”林小洛也说道。
“这是命令。”周月白的语气不容置疑，“‘星火号’需要你们和艾欧尼亚守护并进行维修。我和莉娜去去就回。人少目标小，反而安全。”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我需要离开飞船一会儿……”
她没有明说，但何婉卿和林小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站长是想暂时远离那个潜伏在“星火号”系统深处的诡异数据源，哪怕只是片刻，或许也能让那萦绕的低语减弱一些。她们都看到了周月白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精神压力。
两人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小心。”何婉卿低声道。
“放心吧！”林小洛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保证把家看好！”
周月白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转身走向气密门。她需要去和莉娜汇合，并做好潜入一个法外之地的准备。冥门之影已然笼罩前方，他们必须找到那条隐藏在阴影下的通路。
“鸮鸣号”如同一条灵活的泥鳅，从碎石带的阴影中滑出，引擎以低功率运行，尽可能减少自身的能量信号特征，朝着那个代号“德尔塔76”的小型设施悄无声息地驶去。相比起“星火号”，它确实更破旧，也更不显眼，混入往来此地的各式飞船中并不起眼。
周月白坐在副驾驶位上，透过布满细微划痕的舷窗观察着外界。远处，“冥门”跳跃点巨大的能量旋涡如同一个缓慢旋转的蓝白色巨眼，凝视着这片空域。偶尔有飞船从中跃出或驶入，拖出长长的能量尾迹。更近的地方，一些小型飞船和作业艇在零星的小行星间穿梭。
莉娜熟练地操控着飞船，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含糊不清地说：“德尔塔76，那破地方我知道一点。以前帮人运过‘违禁品’去那儿。里面乱得很，几家商会和走私团伙共同罩着，都有自己的打手。规矩就是没规矩，谁拳头大谁说话，但也因此什么消息都能买到，只要你出得起价，或者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瞥了一眼周月白：“说吧，站长大人，咱们的预算是多少？打算怎么撬开那些情报贩子的嘴？”
周月白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紧凑型脉冲手枪和几个加密数据芯片：“我们带来的硬通货不多，主要是一些高纯度能量晶块和稀有金属样本。必要时，可以用‘深渊回声’的情报片段作为交换筹码，但必须谨慎。”
“啧，听起来就不够豪气。”莉娜咂咂嘴，“看来得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你的……嗯，‘站长威严’了？”
周月白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紧盯着逐渐放大的“德尔塔76”。那是一个由数个老旧舱段拼接而成的空间站，外表布满修补的痕迹和未经规划的附加结构，如同太空中的违章建筑。几个简陋的对接码头停靠着形形色色的飞船，从改装过的武装商船到几乎快要散架的运输艇应有尽有。
“鸮鸣号”申请对接，支付了一笔不算便宜但也合乎“行情”的停泊费后，被引导至一个偏僻的码头。气密门对接完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好了，法外之地观光游开始。”莉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座椅下抽出一把老式但保养得不错的磁轨手枪插在腰后，“跟紧我，别乱看，也别显得太好欺负。”
周月白点了点头，拉紧了夹克的衣领，将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中，跟着莉娜走出了气闸。
站内空气浑浊，混合着机油、臭氧、廉价清洁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汗味。灯光昏暗不定，走廊墙壁上满是涂鸦和破损的痕迹。各种族裔、穿着各异的人形生物来来往往，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利益至上的氛围。
莉娜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带着周月白穿梭在迷宫般的通道里，避开那些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和聚集在角落的帮派分子。她们的目标是位于核心区域的一个叫做“生锈螺栓”的酒吧——根据莉娜的说法，那里是信息流动的十字路口。
推开吱呀作响的金属门，一股更浓烈的酒精、烟草和体味扑面而来。酒吧里人声嘈杂，播放着吵闹的电子音乐。莉娜径直走向吧台，扔给酒保一小块能量晶块：“两杯合成威士忌，要最烈的。顺便，找‘老烟鬼’格里斯。”
酒保面无表情地收起晶块，倒了两杯浑浊的液体推过来，然后朝酒吧最里面一个烟雾缭绕的角落努了努嘴。
一个干瘦、脸上戴着呼吸面罩、正吞云吐雾的老人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台老旧的数据板。
莉娜端着酒杯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在对面：“格里斯，还喘气呢？”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看了莉娜一眼，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哦……是‘小麻雀’莉娜啊。还没被你的破船害死？找老子有什么事？”
“打听点消息。”莉娜将一杯酒推过去，“关于‘冥门’现在的检查情况。军团的人盯得紧不紧？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格里斯嗤笑一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空子？军团那帮黑狗子现在眼睛瞪得比探照灯还大！所有从‘冥门’过的大型飞船，尤其是型号陌生、注册信息模糊的，都要被拉去辅助检查站扒层皮！听说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瞟了一眼周月白：“这位面生啊……你们惹上麻烦了？”
“少废话，知道什么就快说。”莉娜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急什么……”格里斯慢悠悠地又吸了一口烟，“规矩懂吧？”
周月白将一小袋稀有金属样本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格里斯掂量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这才继续说道：“硬闯肯定没戏。辅助检查站有两艘‘剃刀级’巡逻舰常驻，火力猛得很。不过……他们也不是二十四小时盯着所有通道。”
“说重点！”
“重点就是，‘冥门’的导航信标维护工作，外包给了一家叫‘柯伊伯服务公司’的小企业。”格里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们的维护船有定期出入的权限，检查会宽松很多。而且，我听说……只是听说啊，那家公司最近资金有点紧张，他们的调度主管，好像对‘额外收入’挺感兴趣的。”
导航信标维护船！这确实是一个可能的漏洞！利用维护作业作为掩护，接近甚至穿越跳跃点！
“哪个调度主管？怎么联系？”周月白立刻追问。
格里斯又看了一眼那袋样本。周月白忍住皱眉的冲动，又加了一小块能量晶块。
“名字叫沃克。联系频率嘛……”格里斯报出一串加密通讯代码，“就说……是‘烟鬼’介绍来谈‘设备保养’生意的。不过，我提醒你们，沃克那家伙贪得无厌，而且胆子不大，别把他吓跑了。”
拿到了关键信息，莉娜和周月白对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格里斯在她们身后幽幽地说，“最近除了军团的黑狗子，好像还有另一批人在打听消息，也在找‘特定目标’……身份不明，但看起来不好惹。你们自己小心点。”
另一批人？周月白心中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和莉娜迅速离开了嘈杂的酒吧。
返回“鸮鸣号”的路上，周月白默默消化着得到的情报。利用维护船混过去是一个机会，但风险同样存在。那个贪财的调度主管沃克是否可靠？军团是否会突然加强检查？格里斯提到的“另一批人”又是什么来头？
她们必须尽快行动，在军团可能调整布防或者那“另一批人”造成变数之前。
就在她们即将到达码头时，周月白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走廊尽头有一个身影快速闪过，那身影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但当她凝神看去时，那里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还是……
她加快了脚步，一种不安的感觉悄然浮现。冥门之下，暗影重重，似乎并不只有军团一方势力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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