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之下,究竟是何物?”
嬴朔的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嘈杂的工地上空炸响,却又迅速被役夫们的号子声和土石滚动声所淹没。但落在陈玄耳中,却重若千钧。
他感到公输越、墨工师,以及周围所有知情者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混杂着恐惧、好奇,以及一丝将他视为唯一救命稻草的期盼。硫磺的气味更加浓烈了,从那冒着丝丝白气的青黑色岩石缝隙中钻出,仿佛带着地底深处的低语。
陈玄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个神秘符号上移开,深吸了一口带着异味的空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审慎:
“回监工大人,海外之地,亦有此类‘地火’。多见于山峦之地,乃地下深处炽热之水汽寻隙上涌所致,并非鬼神之属。”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概念解释地热现象,“其本身或可疏导利用,譬如引热水沐浴,可驱寒疗疾。然其所在之处,岩层往往脆弱多隙,确是工程之大患。”
他避开了“塌方是否意外”这个更敏感的问题,将焦点集中在技术层面。直接否定“鬼神”之说太过冒险,但将其解释为一种特殊的自然现象,并指出其利弊,是相对稳妥的策略。
嬴朔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公输越则紧盯着那冒热气的岩石,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在急速思考陈玄的话语。
“依你之见,此处该如何处置?”嬴朔再次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当务之急,仍是排水固基。”陈玄指向正在发挥作用的竹管引流系统,“‘地火’热气或会使岩土更易松动,需加快引流速度,并扩大加固范围。尤其需防范热水突然喷涌。”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可先以小规模试探挖掘,摸清这奇异岩石的范围和走向,再图彻底清理。”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推进工程,又为探查那神秘符号留下余地。
嬴朔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现场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地下水汩汩流出的声音和远处役夫的劳作声交织。
“便依你所言。”最终,嬴朔做出了决定,“公输先生,墨工,你二人协同陈玄,主持此地清理加固事宜。增派一倍人手,昼夜轮替,但要谨慎行事,若有任何异状,即刻来报!”
“诺!”公输越和墨工师齐声应道。公输越看了陈玄一眼,这一次,眼神中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对事态的凝重。
命令下达,整个工地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更加疯狂地运转起来。更多的役夫和材料被调集过来,火把被点燃,准备连夜施工。
陈玄被赋予了部分指挥权,他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指导着引流和加固的细节。但他的心思,却有一大半系在那块青黑色的怪石上。他借指挥之便,多次靠近观察,越发确信那符号绝非天然形成。线条流畅精准,结构复杂,透着一股人工雕琢的刻意感,与他研究的秦代铭文、纹饰风格迥异,却自成一格,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
这到底是什么?是谁留下的?与导致他穿越的那道裂缝,又有什么关联?
夜幕彻底降临,骊山被黑暗笼罩,只有工地上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劳累了一天的陈玄,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之机,被允许回医营旁的土屋休息。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个拥挤的住处。同屋的役夫们大多已鼾声如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脚臭味。他躺在坚硬的铺位上,却毫无睡意,白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反复盘旋:嬴朔的试探、公输越的转变、神秘的“地火”、还有那诡异的符号……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睡意征服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窸窣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不是风声,也不是夜虫鸣叫。那声音……像是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正在悄悄接近。
陈玄的睡意瞬间消散,全身肌肉绷紧。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在土屋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屋内的动静。接着,门轴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吱呀声,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
月光被乌云遮挡,屋内一片漆黑。但陈玄凭借声音和模糊的轮廓,能感觉到那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向他所在的角落摸来!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是谁?监工派来灭口的?还是因为他白天显露了“奇术”,引起了某些隐秘势力的注意?
电光石火之间,陈玄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内侧一滚!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感到一道冰冷的寒意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夺”的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尖锐的东西钉在了他刚才躺卧的草铺上!
是匕首!
黑影一击不中,显然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陈玄竟如此警觉。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陈玄已翻身而起,顺手抓起枕边那个喝水的粗陶碗,狠狠砸向黑影的方向!
“哐当!”陶碗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呃!”黑影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被碎片击中。
与此同时,同屋的几个役夫也被惊醒,发出迷迷糊糊的呵斥和骚动。
黑影见已惊动他人,毫不恋战,身形一闪,便如狸猫般窜出门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怎么回事?”
“谁啊?大半夜的!”
役夫们点起了微弱的油灯,屋内顿时亮堂起来。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满地陶片和惊魂未定的陈玄。
“有……有贼?”一个役夫怯生生地问。
陈玄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走到自己铺位前,只见草铺上,深深钉入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小匕首!匕首的样式奇特,并非军中制式,刃口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有剧毒!
这绝不是普通的盗窃!这是精准的刺杀!
墨工师和值守的士兵很快被惊动赶来。看到那柄毒匕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可知是何人所为?”墨工师沉声问道,眼神复杂地看着陈玄。
陈玄摇了摇头,他确实没看清来人的模样。“身手极好,应是受过专门训练。”
士兵检查了门窗,并未发现强行闯入的痕迹。“像是……很熟悉这里的人。”带队士兵低声道,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熟悉这里的人?是工地内部的人?陈玄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自己才来几天,竟然就有人要置他于死地!是因为他救治伤员,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是因为他提出了新的工程方法,招来了嫉妒?还是因为他接触了那“地火”怪石,触及了某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嬴朔很快也得到了消息。他亲自赶来,查看了现场和那柄毒匕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在自己的监工区域内,发生如此恶劣的刺杀事件,无疑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加强戒备,特别是医营和工师住所周边。”嬴朔冷声下令,然后看向陈玄,目光锐利如刀,“陈玄,你近日可曾得罪何人?或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
陈玄心中凛然,他知道嬴朔在暗示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决定透露部分实情,但不能是全部。
“回大人,在下白日里只顾救治伤患和查看塌方,并未与人结怨。只是……”他顿了顿,迎上嬴朔的目光,“在清理那‘地火’怪石周边土石时,似乎瞥见石上有些……奇特的纹路,不似天然形成。”
他没有提及符号与穿越裂缝的关联,只将其作为一个偶然的发现抛出,试探嬴朔的反应。
果然,嬴朔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瞬间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没能逃过陈玄的眼睛。
“纹路?”嬴朔语气平淡,“或许是地火灼烧所致。此事我已知晓,会严查凶手。你近日小心些,若无必要,不要单独行动。”
他没有对“纹路”表现出过多兴趣,反而叮嘱陈玄注意安全,这本身就显得有些反常。
交代完毕,嬴朔便带着人离开了,留下了更加凝重和猜疑的气氛。
这一夜,陈玄再无睡意。他躺在冰冷的铺位上,听着屋外加强了的巡逻脚步声,心中波澜起伏。
刺杀事件和嬴朔的反应,像两块拼图,与他发现的神秘符号隐隐联系起来。这骊山之下,秦始皇陵的工程背后,似乎隐藏着比史书记载更为复杂的暗流。
那符号是钥匙吗?而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现代人,是否在不经意间,已经转动了这把锁?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青黑色岩石上诡异的刻痕,它们如同有生命般,在眼前缓缓扭曲、组合,指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深渊。
凶手是谁?目的何在?嬴朔究竟知道多少?而那符号的背后,又究竟连接着怎样的秘密?
所有疑问,都指向了那处仍在冒着丝丝地热的塌方深处。他知道,自己必须再回去,必须弄清楚那符号的真相。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考古学家的好奇心,更是为了在这个杀机四伏的世界里,找到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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