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巨大的地下溶洞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湿滑的岩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灯光边缘,那几具漂浮的怪异白骨在墨黑的水面上缓缓起伏,骨骼扭曲的弧度透着非自然的狰狞,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危险。
更让人心悸的是那从黑暗深处传来的、细微而持续的金属摩擦声,窸窸窣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坚硬的物体正在岩壁和水中移动,由远及近,向着这艘闯入者的小船包围而来。
“戒……戒备!”嬴朔压低声音,短刃已然出鞘,将陈玄和受伤的墨工护在身后。他久经沙场,对危险的直觉异常敏锐,这声音让他头皮发麻。
墨工也抓紧了那根断裂后削尖的木棍,老脸煞白,肩头的伤口因紧张而再次渗出血迹。
陈玄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双手紧紧握着那四枚钥匙碎片。碎片传来的震动清晰而急促,并非指向远处的北方信号源,而是针对这正在逼近的、充满敌意的存在!这震动中,除了警告,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试图沟通的意味?
他尝试将一缕更加细微的精神力附着在碎片的共鸣上,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声音的来源。
模糊的、混乱的感知画面涌入脑海:
· 并非巨大的怪物,而是无数……拳头大小、形似巨蟹却又覆盖着暗红色金属甲壳的生物!它们复眼中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巨大的螯钳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正从水底、从岩壁的缝隙中,如同潮水般涌出!
· 在这些“金属巨蟹”的甲壳上,隐约能看到与钥匙碎片、与周围岩壁同源的、已经严重磨损扭曲的幽蓝纹路!它们是被“星骸”能量长期辐射污染后,产生畸变并适应了此地环境的某种原生生物!或者说,它们是某种失败的、失控的“星骸”造物?
· 它们的意识混乱而狂暴,充满了对外来者的排斥与攻击欲,但在这混乱的核心,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星骸”本身的、维护“领地”的指令痕迹。
就在这时,第一波“金属巨蟹”已经冲到了灯光范围内!它们速度极快,如同红色的潮水般爬上船帮,锋利的螯钳狠狠夹向船舷和船底,发出“咔嚓咔嚓”的啃噬声!坚固的乌篷船木屑纷飞,瞬间便多了几个缺口,河水汩汩涌入!
“滚开!”嬴朔怒吼,短刃挥出,精准地劈在一只巨蟹的甲壳上!
“锵!”火星四溅!那甲壳竟坚硬异常,短刃只留下了一道白痕,反而震得嬴朔手臂发麻!而更多的巨蟹已经蜂拥而上,试图将小船彻底撕碎、拖入水中!
墨工挥舞尖木棍猛刺,但效果甚微,反而差点被一只巨蟹的螯钳夹住手臂。
船体剧烈摇晃,进水速度加快,眼看就要沉没!
陈玄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利用碎片,利用那丝残存的“指令”痕迹!
他不再试图攻击或防御,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碎片之中,全力放大那“沟通”的意图。他将自己的意念,混合着碎片中属于“星骸”本源的那一丝纯净秩序之力,化作一道无声的波纹,向着汹涌而来的巨蟹群扩散开去:
“吾持星钥……非敌……寻求共鸣……”
意念中,夹杂着从骊山核心、从“守墓人”那里继承来的、关于“星骸”的模糊记忆碎片,以及怀中碎片那指向北方的、强烈的渴望。
波纹扫过。
奇迹发生了。
那些疯狂攻击的“金属巨蟹”动作猛地一滞!它们复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仿佛内部程序发生了冲突。那丝残存的“指令”痕迹被碎片的力量激活、放大,暂时压过了混乱的攻击本能。
它们不再啃噬船只,而是围绕着小船,躁动不安地划动着步足,发出更加密集而混乱的摩擦声,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趁此机会,嬴朔和墨工连忙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塞船底的漏洞,拼命将涌入的河水舀出去。
陈玄持续释放着沟通的意念,额头上冷汗涔涔,这对他精神的负担极大。他能感觉到,这种压制是暂时的,一旦这些变异生物体内的混乱意志重新占据上风,或者出现更强大的指挥个体,他们依旧在劫难逃。
必须尽快离开水面,找到陆地!
他的感知顺着碎片共鸣最强的方向望去,那是溶洞的深处,灯光无法照亮的地方。
“往那边划!”陈玄指着黑暗深处,“碎片指引的方向……那里可能有……出路,或者……能让它们认可的东西。”
嬴朔毫不迟疑,与墨工一起,抓起破损的船桨,忍着伤痛和疲惫,奋力向着陈玄所指的方向划去。
那些“金属巨蟹”依旧簇拥在小船周围,但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如同押送般跟随着,复眼中的红光死死锁定着他们,充满了不信任与威胁。
小船在寂静而压抑的气氛中前行,只有船桨划水声和身后那令人不安的摩擦声在巨大的溶洞中回响。溶洞似乎没有尽头,钟乳石和石笋的形态越发奇诡,有些甚至呈现出类似金属的光泽,显然也受到了能量的长期侵染。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并非灯光,而是一种天然的、从洞顶裂隙透下的、带着惨淡绿色的磷光。借着这光芒,可以看到河道在此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地下湖泊,而在湖泊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片……建筑的残骸!
那并非秦代的风格,也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建筑。残存的墙壁由某种暗银色的金属和发光的晶体构成,线条流畅而几何化,尽管大部分都已坍塌,覆盖着厚厚的发光苔藓和扭曲的藤蔓,但仍能依稀看出其昔日超越时代的科技感。一些巨大的、类似管道或能量导管的金属结构从建筑中延伸出来,没入水中或插入岩壁,不少已经断裂,断口处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
这里……是一处“星骸”飞船的坠毁残骸!一个规模远小于骊山核心,但暴露更加彻底、损毁也更加严重的部分!
钥匙碎片在此地的共鸣达到了顶点,几乎要自行从陈玄手中飞出!它们与这片残骸产生了强烈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呼应!
而那些“金属巨蟹”,在靠近这片残骸后,也变得异常安静,它们纷纷爬上那些金属残骸,如同卫兵般驻守在周围,复眼中的红光似乎都柔和了一些,带着一种……孺慕与守护的意味。
小船缓缓靠上一处由断裂金属板形成的、相对平整的“岸边”。
三人踏上这异域的“土地”,心情复杂难言。脚下是冰冷的、印刻着陌生纹路的金属,空气中弥漫着臭氧、腐殖和某种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
“这……这是什么地方?”墨工看着眼前超乎理解的景象,声音发颤。
嬴朔也紧握短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片残骸寂静得可怕,除了那些驻守的巨蟹和偶尔响起的电流噼啪声,再无其他动静。
陈玄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残骸深处,某个散发着最强烈共鸣的地点所吸引。那感觉,就像在骊山心脏时一样,但更加……直接,更加……饥渴。
他踉跄着向前走去,嬴朔连忙跟上护卫。
穿过倒塌的金属梁柱和破碎的晶体墙壁,他们来到了残骸的中心区域。这里相对完整,是一个圆形的、类似控制大厅的空间。大厅中央,有一个半嵌入地面的、布满灰尘和苔藓的圆柱形控制台。控制台表面,有一个明显的、与陈玄手中钥匙碎片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
而就在控制台旁边,倚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坐着一具……骸骨。
那骸骨并非人类,骨架更加纤细高大,颅骨呈流线型,手指骨节细长。它身上覆盖着的衣物早已风化,但旁边散落着几件小巧的、依旧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工具和饰品,其风格与钥匙碎片和周围的科技造物一脉相承。
一个……真正的“墟”族遗民!死在了这遥远的北方据点。
陈玄手中的碎片震动得越发剧烈,直指那个控制台凹槽。
他走上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取出一枚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了凹槽之中。
“咔嚓。”
严丝合缝。
控制台表面瞬间亮起!无数幽蓝色的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开来,照亮了整个大厅!一个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身影,缓缓在控制台上方凝聚。
那是一个“墟”族人的虚影,面容依稀可辨,带着疲惫与悲伤。他(或者说她)的嘴唇开合,一段断断续续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意念信息,传入陈玄的脑海,也隐约被嬴朔和墨工感知到:
“后来者……如果你能听到这段信息……说明‘巡游者号’的碎片……终于回归……”
“我们是‘巡游者号’的幸存者……迫降于此……核心受损……与母船‘方舟’……失去联系……”
“我们试图修复……但能量污染……环境异化……同胞相继疯狂或消亡……”
“我……最后的守望者……将残存能量……注入此地生态维持系统……创造了‘铁甲卫’(指那些金属巨蟹)……守护这片残骸……等待……可能的救援或……母船信号……”
“碎片……是钥匙……能稳定残骸能量场……延缓污染扩散……也能……增强与‘方舟’……或其他幸存者据点的……联系……”
“小心……污染……会扭曲心智……唤醒疯狂……我们……就是例子……”
“北方……更远处……有更强的信号……或许是‘方舟’更大的碎片……或许是……其他幸存者……但……也可能……是更深的……地狱……”
“愿星辉……指引你……”
虚影的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随即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控制台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那枚嵌入的碎片,还在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大厅内一片死寂。
陈玄缓缓收回手,心中波澜起伏。巡游者号?方舟?母船?这些词汇揭示的真相,比在骊山核心感知到的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绝望。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彻底失落的星际文明,其残骸如同瘟疫般散布在这颗星球上,持续散发着污染和危险。
而北方那个更强的信号……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
就在这时,整个残骸突然轻微地震动起来!控制台上那枚碎片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似乎能量供应极不稳定。而那些驻守在外面的“铁甲卫”们也再次躁动起来,发出了警告性的摩擦声。
“怎么回事?”嬴朔警惕地环顾四周。
陈玄感知到,嵌入碎片的控制台,似乎正在试图启动某个休眠已久的系统,但能量严重不足,反而引发了整个残骸能量场的紊乱!
“能量不够……它需要更多碎片……或者……别的能源!”陈玄急道。
可是,他们去哪里找能源?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具“墟”族遗骸旁,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如同腕表般的饰品上。那饰品中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极其精纯柔和光芒的白色晶体。
星辰之力!与修复他身体的那股力量同源!
他快步上前,小心地取下那件饰品。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白色晶体的刹那,怀中的另外三枚碎片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没有犹豫,他尝试着将一缕精神力探入白色晶体。
一股精纯、浩瀚、充满生机的星辰能量瞬间涌入他的体内!不仅快速修复着他受损的识海,更顺着他与那枚嵌入碎片的联系,源源不断地注入控制台!
控制台的光芒骤然稳定并变得强盛!整个残骸的震动平息下来。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复杂的星图,伴随着几个闪烁的、代表着不同“星骸”信号源的光点,出现在控制台上空!
其中一个光点,就在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巡游者号残骸)。
另一个最亮的光点,在遥远的北方(未知信号源)。
而第三个,相对黯淡却依旧清晰的光点,赫然指向了……东南方向!骊山的位置!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星辰能量的注入,激活了某个深层的防御或通讯机制。控制台侧方,一个原本黯淡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幅模糊的、实时传输般的画面——
画面中,赫然是那个自称阿荆的年轻猎户!他此刻正站在一处高地上,远远地眺望着什么,而他的手中,竟也握着一枚……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碎片!其样式与陈玄手中的一模一样!
阿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与陈玄的视线隔空撞在一起!
他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陈玄瞳孔猛缩,读懂了那个口型: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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