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影子在课桌上摊成不规则的形状，被穿堂风推得晃晃悠悠，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墨色时浓时淡。陆知行把相机往桌角一放，黑色相机包上还沾着点湿润的泥土——是早上在香樟树下拍照时蹭的，露水打湿了草叶，连带着相机包也染了点绿意。镜头盖没盖严，玻璃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在历史课本上投出小小的光斑，像只不安分的萤火虫，在“文艺复兴”四个字上跳来跳去，忽明忽暗。
“来，”他把苏晓晓的笔记本推到林溪面前，封面上的草莓贴纸被他用黑笔加了副圆眼镜，镜腿歪歪扭扭的，看着像个学究，“陆老师的‘文科记忆法’今日开课，保证比江翊的物理公式好记。他那公式得算加速度，还得画受力分析图；我这法子，看一眼就能记住，像记住香樟树春天发新芽的样子那么容易。”
林溪把笔转得飞快，笔杆在指尖打滑，墨蓝色的笔身映出窗外的香樟枝桠，叶片的纹路在笔身上晃成细碎的网。早上江翊刚用“香樟叶下落的加速度”讲完力学，他画了张受力分析图，箭头旁标着“重力G=mg”“阻力f=kv”，说“叶子下落时受重力和阻力，就像记知识点要平衡理解和背诵，偏了哪头都不行”；现在陆知行又搬来一套“光影记忆法”，她总觉得这两个人把学习搞得像场游戏，却又奇异地让人不想认输，想跟着他们一起“玩”下去，看看谁的法子更管用。
“你看这个‘文艺复兴’，”陆知行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相机镜头，圆圆的，镜头圈上还画了圈齿轮，像个迷你摩天轮，“记住三个关键词：颜料、雕塑、歌剧。就像拍照片，颜料是滤镜，调了滤镜画面才好看，文艺复兴的画不就爱用鲜亮的颜料吗？雕塑是构图，找对角度才能拍出精髓，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不就讲究线条和比例吗？歌剧是背景音——上周拍香樟树时，你不就调了滤镜、找了角度，还说‘风的声音像配乐，能让照片有灵魂’？”他突然举起相机，对着课本“咔嚓”虚拍一下，快门声清脆得像咬碎了颗冰糖，在安静的教室里荡开小小的回音，“咔嚓，记住了没？现在一想到拍照，就能想起这三个词，比死记硬背强多了吧？”
林溪的笔尖顿在纸上，墨点在“文艺复兴”旁边晕开个小小的圈，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泪。她想起上周在香樟树下拍照的场景：陆知行教她调曝光度，手指在相机按钮上灵活地跳动，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说“光太亮会过曝，画面就糊了，就像记知识点太急会忘，得慢慢来，让脑子有时间‘对焦’”；他还让她闭着眼听树叶摩擦的声，说“环境音能帮你记住当时的画面，就像记忆需要线索，听到声音，就能想起那天的阳光和树影，知识点也一样，得找个‘钩子’挂着才不会掉”。原来那些被她当玩笑的话，他早就编成了学习的法子，像把散落的珠子串成了项链，环环相扣。
“还有这个‘地理气候类型’，”陆知行扯过一张草稿纸，铅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桑叶。他画了棵歪歪扭扭的香樟树，树干像根被拉长的感叹号，枝桠向两边张着，“热带雨淋就是枝繁叶茂的香樟，叶子又大又亮，绿得能滴出水，树干上还得画层青苔，毛茸茸的；温带季风就是秋天的香樟，叶子一半黄一半绿，风一吹就往下掉，像在跳舞，地上还得画几片落叶；寒带苔原……”他把树画成光秃秃的枝桠，枝桠上画了个戴红围巾的雪人，雪人手里还举着片小叶子，叶片冻得打了个寒颤，“就像现在的香樟，只剩树干，但根还活着，等春天一到就发芽，雪人旁边得画个太阳，说‘别怕，冬天会过去的’。”
他画得实在算不上好看，香樟树的叶子像被揉过的纸团，边缘皱巴巴的；雪人歪着脑袋，像要从枝桠上摔下来，围巾拖在地上，沾了串冰碴子。但林溪看着那幅画，却突然记住了三种气候的特点——热带的繁茂、温带的渐变、寒带的坚韧，就像香樟树的一年四季，清晰得像在眼前过了一遍，连叶片上的纹路都能想起。
“你看，这样记是不是比对着课本念‘热带雨淋气候全年高温多雨，植物常绿’好？”陆知行把草稿纸推到她面前，铅笔末蹭在他指腹上，像沾了点灰，他抬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留下道浅浅的印，“我以前记不住朝代顺序，就把每个朝代画成不同的香樟树：唐朝是开花的香樟，枝头缀满米白色的小花，热热闹闹的，树下画几个赏花的人；宋朝是结果的香樟，果实紫黑紫黑的，沉甸甸的，树枝都压弯了；元朝是长得最高的香樟，枝桠伸得老远，都快够到云彩了……现在闭着眼都能数出朝代，比背年表管用多了，上次历史老师抽查，我一口气从夏商周说到元明清，老师都惊了，说‘你这脑子装了个朝代树啊’。”
苏晓晓抱着历史书从隔壁教室跑过来，草莓发绳上沾着片香樟叶，嫩绿的，叶尖有点卷，像被谁咬了口。“我听见你们在笑，”她把叶子夹进陆知行的笔记本，夹在他画的香樟树那页，叶片刚好盖住树的根部，像给树根盖了层被子，“是不是又在恶搞知识点？上次你把‘三省六部制’画成奶茶店的分工表，说‘中书省是点单的，负责决策，客人要什么得记准；门下省是做奶茶的，负责审核，糖多了少了得调；尚书省是送外卖的，负责执行，不能送错地方’，我现在点奶茶都能想起唐朝官制，张叔还问我‘怎么一喝奶茶就念叨古代官职，是不是中了状元高兴坏了’，我跟他说‘这是陆老师教的记忆法，比背书有意思’。”
陆知行突然把相机对准苏晓晓，镜头里的草莓发绳和香樟叶叠在一起，阳光透过叶纹在发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这就是‘场景记忆法’，”他晃了晃相机，镜头里的苏晓晓眨着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等你记不住知识点时，想想此刻的画面：香樟叶、草莓绳、还有我这个天才老师，保证过目不忘。就像你一喝奶茶就想起三省六部，场景和知识点绑在一起了，想忘都忘不掉，这叫‘条件反射’，江翊说的，他还说‘就像巴甫洛夫的狗，听到铃声就流口水’。”
苏晓晓抢过相机翻看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突然指着一张照片笑出声：“你还拍了林溪发呆的样子！”照片里的林溪趴在桌上，下巴搁在历史书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像描了道金边，陆知行在照片下面写着“思考的林溪，像在和香樟树对话，树说‘我懂你’”。
林溪的脸颊有点热，像被阳光晒暖的香樟木，伸手去抢相机，指尖碰到陆知行的手背，他的手暖暖的，带着点铅笔的木屑味，还有阳光晒过的温度。她的目光落在陆知行的笔记本上，那里贴着张她写作文的照片：她趴在石桌上，阳光透过香樟叶落在稿纸上，把“香樟树”三个字照得发亮，像镀了层金。陆知行在照片边缘写着“文字需要光，记忆也需要，找对那束光，就能记住所有美好”，字迹龙飞凤舞，末尾画了个发光的小太阳。
她突然明白，无论是江翊的“公式故事”，还是陆知行的“光影记忆法”，都藏着同一个道理——喜欢的事，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就像香樟树，不管用什么法子，总能向着阳光生长，哪怕枝干长得歪歪扭扭，哪怕要绕开挡路的石头，根永远朝着土壤，叶永远向着天空。
“对了，林溪，”陆知行翻到地理课本的“洋流分布”页，用蓝笔在图上画了条弯曲的箭头，箭头尾巴上拖着串浪花，“这个洋流就像相机里的对焦线，你看，暖流是红色的线，从热带流向温带，像暖色调滤镜，让海水看起来暖暖的；寒流是蓝色的线，从温带流向热带，像冷色调滤镜，海水看起来凉凉的。上次我们拍海的时候，你不就说‘洋流让海水有了温度，就像滤镜让照片有了情绪’？”他突然指着窗外的香樟树，阳光正从树顶漏下来，在地上投下亮斑，“你看树影的方向，就是洋流的方向，跟着光走，准没错，洋流追着阳光跑，知识点也得追着理解跑。”
林溪看着那条弯曲的箭头，想起上次去海边拍照的场景：陆知行教她看海水的颜色，说“暖流经过的地方海水偏绿，像加了抹茶滤镜；寒流经过的地方偏蓝，像加了蓝莓滤镜，就像地球戴着不同颜色的围巾”；他还让她摸海水的温度，指尖触到水面时，暖流处是温的，寒流处是凉的，他说“温度能帮你记住洋流方向，就像触感能加固记忆，摸到过的温度，比课本上的‘暖’和‘凉’更清楚”。那些被海风卷走的瞬间，原来都被他酿成了知识的蜜，藏在记忆里，等着某个时刻被唤醒。
下课铃响时，陆知行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屏幕上的林溪正对着“文艺复兴”的笔记笑，嘴角弯成小小的月牙，阳光在她笔尖镀了层金边，像给笔尖镶了颗碎钻，连睫毛上都沾着光。“看，”他把屏幕转向她，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画面微微晃动，“这张叫‘认真的林溪同学’，以后记不住知识点，就看这张照片，保证比错题本管用——你看你笑得多开心，说明记这个知识点时很快乐，快乐时记的东西，就像刻在石头上，忘不掉。”
香樟树的影子在屏幕上晃了晃，像在点头，叶影在“文艺复兴”三个字上慢慢移动，像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带着点风的凉意。林溪把陆知行画的“气候香樟图”折起来，夹进课本，纸页上还留着他铅笔的痕迹，带着点香樟叶的清香——刚才苏晓晓夹进来的那片叶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纸上，把淡淡的绿意印在了画旁，像给香樟树添了片新叶。
她突然觉得那些枯燥的知识点，都变成了有温度的画面：文艺复兴是调着滤镜的香樟照片，气候类型是四季变换的香樟树，洋流是带着温度的相机对焦线——就像此刻的阳光、笑声，还有香樟叶的味道，都成了记忆里的锚点，让人踏实，也让人期待，期待着用这些“好玩的法子”，把文科的路走得像香樟树一样，枝繁叶茂，洒满阳光，连树影都带着笑意。
陆知行收拾相机时，发现镜头盖里卡着片小小的香樟叶，估计是早上拍照时蹭进去的，叶片嫩嫩的，还带着点露水的湿痕。他把叶子取出来，夹进林溪的笔记本，夹在她写的“香樟树”那页，在旁边画了个笑脸，眼睛眯成两条缝，嘴角翘得老高：“给你的记忆锚点，下次记知识点时，就想想这片叶子，还有我们的‘光影课堂’，保证一想起就笑，笑着笑着就记住了。”
林溪看着那片叶子，突然想起陆知行说过的话：“镜头能留住瞬间，文字能记住永恒，而记忆，能把瞬间变成永恒。”现在她信了，因为那些和香樟树、相机、草莓绳有关的知识点，已经像香樟的根一样，悄悄扎进了心里，带着泥土的湿润和阳光的温度，等着春天发芽，长成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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