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前一天，雪停了又下，像谁在天上撒了把碎盐，纷纷扬扬落满了教学楼的窗台，把玻璃都染成了朦胧的白色。林溪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走廊里飘着淡淡的苹果香，混合着同学们身上的护手霜味道——有草莓味的甜，也有薄荷味的凉，甜得让人心里发暖，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经过楼梯间时，她看见江翊蹲在角落，校服外套搭在膝盖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毛衣，领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手里攥着个黑色的塑料袋，指尖把袋口捏出深深的褶皱，像揉皱的草稿纸，边角都卷了起来。
“在这儿干嘛？”林溪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他脚边堆着几个苹果，红富士的表皮沾着细碎的雪粒，像撒了层白糖，在走廊暖黄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江翊猛地抬头，塑料袋差点从手里滑出去，耳根瞬间红了，像被走廊的暖气熏过，连带着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像落了层桃花粉。“我、我在擦苹果。”他慌忙把苹果往袋子里塞，动作太急，最上面的苹果滚到地上，在水磨石地面上撞出咚咚的响，像敲在人心上的小鼓，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林溪弯腰帮他捡苹果时，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凉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冻得她打了个激灵。“手怎么这么冰？”她看见他的指关节冻得发红，像熟透的樱桃，虎口处沾着点黑色的墨渍，像刚用马克笔画过什么，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银色的纸屑，细碎得像星星碎片。“办公室有暖气，进去暖和会儿吧，别冻感冒了。”江翊摇摇头，把苹果塞进袋子里，黑色塑料袋鼓成圆滚滚的形状，像揣了颗小小的星球，沉甸甸的坠在他腿边，把裤缝都坠出了浅浅的痕。
早读课上，林溪总觉得后颈发凉，回头时总能看见江翊的座位空着。周窈戳了戳她的胳膊，往窗外努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你看楼下，江翊在扫雪呢，手里还拎着个黑袋子，不知道装了啥宝贝，扫两步就摸一下袋子，生怕被雪淋湿，跟护着稀世珍宝似的。”林溪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看见江翊穿着单薄的校服，握着扫帚的手冻得发红，黑色袋子被他小心地放在传达室的窗台上，用块砖头压着，像在守护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连扫雪都绕着那个角落走，生怕不小心碰倒了砖头。
第一节课间，林溪去水房接热水，看见江翊站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手里捏着张揉皱的包装纸，上面印着金色的雪花图案，边角还沾着点胶带的痕迹，和陆知行送她的苹果包装很像。他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时，林溪看见他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黑色塑料袋的边角，袋口系着死结，打得比数学题还难解，绳结末端留着长长的尾巴，像只小松鼠的尾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的苹果包装好了？”林溪假装路过，目光不经意扫过垃圾桶，看见里面除了包装纸还有几张废弃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平安”两个字，笔画被反复涂改，纸页都被戳出了洞，像被指甲抠过似的，边缘毛毛糙糙的。江翊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从口袋里掏出个苹果，红富士被擦得发亮，却没包任何包装纸，蒂部的叶子蔫蔫的，边缘卷成了小筒，显然被捏了很久，连表皮都留下淡淡的指痕，像谁在上面轻轻画了圈。
“忘买包装纸了。”他把苹果往身后藏，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墨渍蹭成淡淡的灰印，在深蓝色校服上格外显眼，“小卖部的包装纸卖完了，老板娘说红色的最抢手，早就被抢光了，连金色的都没剩几张。”林溪想起早上看见的金色雪花包装纸，刚想开口说“我看见你有金色包装纸”，江翊突然转身跑了，黑色塑料袋在他身后晃来晃去，像只忠心耿耿的跟屁虫，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摆动。
午饭时，食堂的广播在放圣诞歌，甜腻的旋律里混着饭菜香，林溪看见江翊端着餐盘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个没削皮的苹果，表皮坑坑洼洼的，还带着块褐色的疤痕，是食堂阿姨自己种的那种，酸得能让人皱起眉头。他用勺子把苹果切成小块，果肉泛着淡淡的黄色，却一口没吃，只是盯着苹果核发呆，黑色塑料袋被他压在餐盘底下，露出的边角沾着点饭粒，像不小心蹭到的，他时不时用指尖把饭粒拈掉，动作轻得像怕弄破袋子。
“江翊怎么总吃食堂的苹果？”周窈咬着炸鸡腿，油汁滴在下巴上，她慌忙用纸巾擦掉，“上次我妈买这种苹果，酸得我直皱眉，吃完舌头麻了一下午，他倒好，天天啃，难道是在练抗酸能力？还是被物理题虐得失去味觉了？”林溪往江翊的方向看去，看见他把苹果块倒进塑料袋里，黑色袋子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他把袋子塞进书包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拉链拉得格外慢，生怕夹到袋子边角，手指在拉链上顿了三次才拉到底。
下午的物理测验，林溪写着写着突然没了思路，卡在一道力学题上，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把“F=ma”的公式都戳得变了形。抬头时看见江翊正对着试卷发呆，手里转着的笔突然掉在地上，滚到她的座位底下，笔帽都摔开了，露出银色的笔尖。她弯腰捡笔时，看见他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黑色塑料袋从缝隙里露出来，里面的苹果隐约可见，每个苹果上都贴着什么东西，边角闪着银色的光，像裹着星星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发亮。
“借支笔芯。”江翊的声音带着点抖，像是紧张，又像冻的，尾音都发飘。林溪递给他笔芯时，看见他的试卷背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用黑色马克笔画的，眼睛是两个圆圆的圈，里面点着白色的高光，像落了两颗星星，嘴巴弯成月牙形，像她在江翊的笔记本上见过的图案，当时他说“这是我的幸运符号，画了就能考高分”。他把笔芯塞进笔袋时，林溪看见袋里有卷银色的锡纸，边角被撕得参差不齐，显然用了很多次，锡纸卷上还缠着根细棉线，像怕散开似的。
放学铃响时，同学们抱着包装精美的苹果互相道贺，彩色的包装纸在教室里飞成花海，红的像小灯笼，绿的像松针，金的银的像星星，晃得人眼睛都花了。林溪收拾书包时，发现抽屉里多了个黑色塑料袋，袋口系着歪歪扭扭的结，打得比江翊的数学草稿还乱，绳结上还沾着根银色的细线，像锡纸的边角，闪着细碎的光。她解开结时，指尖触到冰凉的苹果，红富士被银色锡纸包着，摸上去软软的，像裹着层温暖的云，带着淡淡的凉意，却让人心里发暖。
每个苹果上都贴着片银杏叶形状的标签，用硬纸板剪成的，边缘剪得不太整齐，显然是手工剪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平安”两个字，笔画被反复描过，黑得发亮，边缘都磨出了毛边，像被摩挲过很多次，纸页都有些发皱。林溪数了数，一共三个苹果，最大的那个锡纸上画着个笑脸，眼睛是用银色马克笔画的，闪着细碎的光，嘴巴弯成和江翊试卷背面一样的月牙形，嘴角还画了颗小小的痣，像他笑起来时嘴角的那颗，浅浅的却很明显，在灯光下轻轻发亮。
她把苹果凑近鼻尖，闻到股淡淡的墨香，混合着苹果的清香，像江翊的笔记本散发出的味道，每次借他的笔记抄题时都能闻到，带着点纸张的陈旧感和墨水的清新。最底下的苹果下面压着张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别让陆知行看见”，字迹被划掉又重写，纸页上还沾着点黑色的墨渍，和江翊虎口处的墨渍一模一样，连形状都像，像是同一个手指蹭上去的。便签背面画着个小小的指南针，指针指向苹果，像在说“这是给你的方向，别走错啦”，笔尖在指针末端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坚定又执着。
林溪把苹果放进书包时，听见周窈在门口喊她，声音里带着雀跃：“林溪！江翊在楼下等你呢，手里拎着个空的黑袋子，站在雪地里像尊石像，脸冻得通红还不肯进去，老张叔喊他都不动，估计是在等你看他一眼呢。”她跑到窗边，看见江翊站在传达室门口，黑色塑料袋被他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指节都捏白了，校服领口沾着片银杏叶，是上周她夹在他历史笔记里的那片，当时她说“这片叶子形状完整，当书签最好，能带来好运”。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冲她笑了笑，嘴角的小痣在夕阳下闪着光，像苹果上的笑脸活了过来，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像揣着只小兔子。林溪突然想起今早看见的金色雪花包装纸，想起他反复涂改的便签，想起他冻得发红的指关节——原来有些心意就像这黑色袋子里的苹果，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却裹着最温暖的锡箔，用沉默的温柔，守护着未说出口的秘密，像冬夜里悄悄亮起的星光，不耀眼，却足够温暖。
晚自习时，林溪把最大的苹果放在桌角，银色锡纸在台灯下闪着光，像块小小的镜子，映出她的影子。陆知行凑过来看时，她慌忙用课本挡住，却还是被他看见锡纸上的笑脸。“这笑脸画得不错啊，”他指着笑脸的眼睛，语气里带着欣赏，“银色的高光很特别，像藏着星星，比我画的好看，回头教教我怎么画。”林溪的心跳突然加速，像被敲打的鼓点，看见陆知行的笔袋上，苹果挂件的笑脸正对着她，像在和锡纸上的笑脸打招呼，两个笑脸在灯光下都亮晶晶的，像在互相问好。
放学时，林溪把苹果核收进透明的小盒子里，果核上还留着笑脸的一部分，嘴巴的月牙形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像个永不消失的微笑。她在物理错题本的最后一页，画了个拿着黑袋子的小人，袋子里露出个苹果的一角，苹果上画着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谢谢江翊的苹果，很甜，很暖，像冬天里的秘密，藏着温柔的光。”字迹旁边画了片银杏叶，叶脉里藏着个小小的笑脸，像他藏在心底的温柔，细腻又安静，不张扬却很坚定。
第二天早读课，林溪看见江翊的桌角放着个空了的锡纸团，上面沾着点苹果汁的痕迹，氧化成了淡淡的褐色，像朵小小的花。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塑料袋，袋口的死结松了，像刚被打开过，绳结末端的细线还在晃悠，随着他翻书的动作轻轻摆动。周窈戳了戳林溪的胳膊，压低声音说，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你看江翊的笔记本，夹着片新的银杏叶，上面画着个笑脸，跟你苹果上的一模一样！连嘴角的小痣都一样，简直是双胞胎！”
林溪往江翊的座位瞟，看见他正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笔记本上，银杏叶在晨光里闪着光，笑脸的嘴角也画着颗小痣，像在无声地回应。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在说悄悄话，把这小小的秘密藏在风雪里。林溪摸了摸书包里的另外两个苹果，黑色塑料袋的触感还留在指尖，粗糙的布料下裹着暖暖的苹果，像握着个暖暖的秘密，藏着这个冬天最温柔的心事，像雪地里悄悄埋下的种子，等春天到来时，或许会开出温柔的花，带着苹果的清香和银杏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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