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把教学楼后的篮球场晒得发烫，橡胶地面蒸腾着热气，混着男生们的汗水味飘向香樟林，在叶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风一吹，水珠簌簌落在草丛里，洇出点点深色的痕，像谁在草叶上写了串没写完的诗。陆知行拽着江翊的胳膊往喧闹的人群里钻，相机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黑色背带勒得锁骨处泛出浅红，镜头盖早被苏晓晓抢走当玩具，露出的镜片沾着片桂花，阳光照上去，折射出细碎的彩光，像撒了把星星：“就来露个脸！苏晓晓说她表哥带了新款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自带柔光滤镜，肤色白三个度，连汗毛孔都看不见。正好给你和林溪拍张‘运动系情侣’合照，背景就用香樟树，保证比物理课本的封面还好看。到时候我给照片镶个框，放在实验室当‘灵感来源’，保准你做实验时思路比光速还快！”
江翊的校服袖子被扯得变了形，露出的手腕上，香樟叶吊坠随着拉扯的动作不停晃动，银链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条会发光的小溪。他手里的物理竞赛题库卷成筒状，边角在胳膊上硌出浅痕，纸页间夹着的桂花标本被压得更平了，透明胶带的边缘微微翘起，粘住了几缕细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物理公式的壁纸被微信消息框切得七零八落，张老师发来的实验步骤占了大半屏幕，红色的批注格外显眼：“说了不去，下午要做动量守恒的模拟实验，数据误差不能超过0.5%，少看一秒都可能出错。你知道上次有人把‘kg·m\/s’写成‘kg\/m·s’，结果整个实验报告都重写了吗？张老师拿着红笔在办公室骂了半小时，说‘连单位都搞不清，不如去学文科背单词’。”
“做实验哪有看林溪打羽毛球重要？”陆知行突然把他往香樟树下推，树干粗糙的皮蹭到江翊的后背，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像有蚂蚁在爬。“你看她站在网前的样子，马尾辫甩得比物理题里的抛物线还标准，角度完美得能当例题。苏晚在旁边给她递水呢，白色的连衣裙配林溪的蓝校服，那画面——”话音未落，一个羽毛球突然朝江翊飞来，带着风的呼啸，他下意识偏头躲开，手机“啪”地掉在草地上，屏幕亮起的瞬间，正好照见林溪跑过来的影子，白球鞋踩着满地香樟叶，像只轻盈的鹿，裙摆在风里划出好看的弧度，带起几片金红的叶。
“抱歉！”林溪停在江翊面前时还在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发梢的汗珠滴在他的手机壳上，晕开一片浅痕，像幅微型的水墨画。“苏晓晓发球总没轻没重，说要练什么‘扣杀加速度’，还说要突破重力限制，把球扣进外太空。没砸到你吧？”她弯腰时，领口露出半截历史笔记本的边角，封面上画着的香樟叶被风吹得微微动，叶脉清晰得像能数出纹路，叶柄处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1840年鸦片战争”的时间轴。
江翊弯腰捡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擦过她刚才踩过的草叶，带着点温热的潮气。突然想起上周在实验室，他调试游标卡尺时，林溪也是这样站在旁边，发香混着粉笔灰的味道，让他读错了三次刻度，最后张老师拿着实验报告敲他的脑袋：“江翊，你的手比游标卡尺还抖，是不是没睡醒？再这样，就让林溪来给你当读数助手，反正她连历史年代都记得分毫不差。”“没事。”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题库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露出夹在里面的桂花标本——是林溪上次送他的那片，被透明胶带仔细封着，边角还画着小小的等号，像是在强调某种平衡，连胶带的边缘都裁得整整齐齐。
“你也来玩？”林溪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题库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想起苏晚今早说的，“江翊的竞赛模拟考排全校第一，张老师在办公室跟别的老师炫耀，说要让你代表学校去省里参赛，拿个奖杯回来当镇校之宝，还说要给奖杯刻上‘动量守恒’公式，让文科生也见识见识物理的浪漫。”
“被硬拉来的。”江翊的喉结动了动，像有话堵在喉咙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陆知行发来的消息，带着一串红色感叹号：【笨蛋！抬头看她！眼睛别粘在手机上！再看手机，林溪就要被别人约去打羽毛球了！刚才三班那个男生都看她半天了，手里还攥着瓶冰镇可乐，一看就是想搭讪！】他抬头时，正好撞上林溪的目光，她手里的羽毛球拍斜斜扛在肩上，阳光透过拍框的网格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像幅被切割的画，每一块碎片里都有他的影子，清晰又温暖，像浸在温水里。
远处的苏晓晓举着拍立得跑来，草莓发绳在风里划出鲜艳的红线，手里的相机晃得像风中的铃铛：“快站近点！我表哥说这张要是拍糊了，就让陆知行把相机吃下去！他刚才还嘲笑我拍的照片像抽象派，说我把他拍得像物理公式里的错误答案，这次一定要让他见识我的技术！”她不由分说把林溪往江翊身边推了推，两人的胳膊不经意碰到一起，像有电流顺着皮肤窜开，江翊的手机又在口袋里震了震，这次是张老师的消息，带着点严厉：【动量实验数据记得备份，晚上八点前发给我，别忘带单位！上次有个学生忘写单位，直接扣了二十分，我让他把“动量单位”抄了一百遍，现在估计做梦都在念叨“kg·m\/s”。】
“咔嚓”一声，拍立得吐出张照片，苏晓晓举着它在阳光下晃，像举着块融化的金子：“完美！江翊你别看手机了，眼睛都快贴屏幕上了，林溪刚才扣球超帅，动作标准得能上体育课本，你居然没看——她那记扣杀，角度刚好45度，速度估计有10m\/s，比你做实验时的小球还精准！”
“在看实验数据。”江翊低头解锁手机，屏幕上的物理公式密密麻麻，像片数字森林，突然被林溪的影子挡住。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呼吸带着点淡淡的桂花味，指尖点着屏幕角落的草稿：“这个加速度数值是不是算错了？g取9.8的话，根据自由落体公式h=?gt2，推导出来的加速度结果应该再精确两位小数，你看这里，小数点后第三位四舍五入错了，应该是3.65而不是3.64哦。我上次背历史年表，把1898年写成1897年，被老师罚抄了十遍，所以对数字特别敏感。”
他的指尖顿在屏幕上，突然想起分科前的物理课，林溪也是这样凑过来看他的练习册，发香混着粉笔灰的味道，让他把“动量守恒”写成了“动林守恒”，被苏晓晓笑了整整一周，说他“把心都写进公式里了，比薛定谔的猫还明显”。“可能……计算器按错了。”他退出文档时，手指一抖，不小心划到了相册，最近的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文科三班的窗户开着，林溪趴在桌上背历史，阳光在她头发上撒了层金粉，连落在书页上的香樟叶都泛着光，安静得像幅画，他当时蹲在窗外的香樟树下，举着手机拍了半天，生怕惊动了这片刻的美好。
“这张照片……”林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江翊的耳尖上，烫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心跳快得像要突破胸腔，震得肋骨都发疼。
江翊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夕阳烧过的云，慌忙按灭屏幕：“陆知行拍的，说……说要做班级日志素材，记录‘文理交融的日常’，还说要给这张照片配文‘当历史遇见物理，就像桂花遇见香樟’。”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陆知行发来的消息像连珠炮：【机会来了！约她去看实验！就说需要历史系助手记数据！】【快啊！苏晓晓都快把拍立得拍没电了！再不说，晚上只能对着实验数据发呆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我刚才看见林溪往你这边看了三次，她肯定也想跟你多说说话！】
篮球场突然传来一阵欢呼，苏晚的白色连衣裙在人群里晃了晃，像朵盛开的栀子，她举着瓶冰镇汽水朝这边挥手，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林溪，该你发球了！轮到我们队反击了！再输就要接受惩罚，去给大家买冰棍啦，还是草莓味的，苏晓晓最爱的那种！”林溪应声转身时，江翊的目光落在她飘动的发梢上，手机屏幕在口袋里亮着，张老师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像催命的闹钟，他却突然按下了静音键，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跑远的脚步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清晰又响亮，像在敲打着物理实验的节拍。
“实验……需要帮忙吗？”林溪的声音从羽毛球网那边传来，她正踮脚捡球，白色的运动袜沾了点草屑，像落了片香樟叶，“苏晚说你们实验室的显微镜很旧，调焦总不准，放大倍数还没她的近视镜清楚。我爸爸是修仪器的，说不定能帮忙看看，他说‘机械故障就像历史谜题，总有解决的办法，耐心找总能发现线索，就像找史料里的隐藏信息一样’。”
江翊的指尖在手机壳上划了第三圈，塑料壳被磨得有些发烫，终于把题库塞进背包，拉链拉得飞快，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晚上七点，实验室见。”他抬头时，正好看见林溪扣球的瞬间，羽毛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上升、顶点、下落，每一个角度都精准得像道被解出的抛物线，稳稳落在对方场地中央，激起一片欢呼，她的笑容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比实验成功时的数据曲线还让人心动。
苏晓晓举着拍立得跑来，照片已经干透，边缘微微卷曲，上面的江翊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表情模糊不清，而林溪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像朵悄悄绽放的花，花瓣上还沾着香樟叶的纹路。“你看你看，”她把照片塞给陆知行，手指点着屏幕的位置，“我说他玩手机是装的吧，屏幕都没亮，明显是在偷看林溪的影子！这叫‘影子里的心动’，可以作为摄影集的主打作品，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当物理男遇见历史女》！”
江翊突然把手机揣进校服深处，紧贴着心口的位置，转身往实验室走时，口袋里的桂花标本隔着布料硌着心口，像颗发烫的星，把心跳的节奏敲得越来越快。他摸出手机解锁，删掉了张老师的未读消息，相册里那张林溪背题的照片，被设成了新的壁纸，屏幕亮度调得很低，只有自己能看清，像藏着一个专属的秘密，连香樟叶吊坠都仿佛在为他保守这个秘密，轻轻贴着他的皮肤。
篮球场的欢呼声渐渐远了，香樟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在念着只有他能懂的咒语。江翊的手机在掌心发烫，屏幕上显示着实验室的预约记录，预约人那一栏，他悄悄加了个名字，笔尖在“林溪”两个字上描了又描，直到墨水晕开，像朵盛开的花。远处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羽毛球网边，像道无声的邀请，等在那里，等着另一道影子来和它重叠，组成一个完整的形状，就像他笔记本里写的，“动量守恒，心意也守恒，有些东西，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改变，就像1+1永远等于2，就像我看见你时，心跳永远会漏掉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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