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漆黑如墨，唯有火把跳跃的光芒勉强驱散前方数步的黑暗。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异香。脚下是湿滑的台阶，两侧墙壁是粗糙的岩石，偶尔有冰冷的水珠从头顶滴落。
陆寒江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软剑，走在最前。他的脚步沉稳而警惕，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的猎豹，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周围的危险。林微熹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那把贴身收藏的青铜钥匙，手心里全是冷汗。
“跟紧，注意脚下和墙壁。”陆寒江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知、知道了。”林微熹小声应着，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格外响亮。为了缓解紧张，她下意识地摸向腰包，掏出一块之前塞进去的芝麻糖，迅速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似乎真的驱散了几分恐惧。
【嗯，果然甜食能压惊……下次得多带点。】内心的小人自我肯定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向下，另一条则相对平缓，通向未知的黑暗。
“走哪边？”林微熹含着糖，含糊地问。
陆寒江蹲下身，仔细检查两条路上的痕迹。向下的那条路上，灰尘相对较少，且有细微的、新鲜的脚印；而平缓的那条，则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向下。”陆寒江做出了判断。敌人活动的痕迹，指明了方向。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向下台阶的瞬间，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小心！”陆寒江厉喝，猛地将林微熹往身后一拉！
“嗖！嗖！嗖！”
无数支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两侧墙壁的暗孔中激射而出！覆盖了整个通道！
陆寒江手中软剑舞成一团银光，将射向他们的弩箭尽数挡开，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跟在他们身后的几名暗卫也纷纷挥动兵器格挡，但仍有一人动作稍慢，被弩箭擦伤了手臂，伤口瞬间泛起乌黑！
“有毒！后退！”陆寒江当机立断，护着众人迅速退回到岔路口。
那名受伤的暗卫脸色迅速发黑，虽立刻服下解毒丸，但效果甚微，显然毒性极其猛烈。
“该死！”林微熹看着同伴痛苦的模样，又气又急。
陆寒江脸色阴沉，仔细打量着那条向下的通道。机关设计得极其歹毒，几乎覆盖了所有闪避空间。
“看来，‘尊者’是铁了心不让我们轻易下去。”他冷声道。
**
短暂的受阻并未让陆寒江退缩。他让受伤的暗卫原地休息等待救援，自己则带着林微熹和剩余人手，选择了另一条相对平缓的通道。
这条通道看似安全，实则杀机四伏。翻板、落石、毒烟、迷惑性的幻影墙壁……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机关陷阱层出不穷，其精妙与狠毒程度，远超皇陵和墨家旧宅。若非陆寒江经验丰富、警觉性极高，加上林微熹凭借对《九霄秘录》和机关原理的模糊记忆，屡屡在关键时刻看出端倪，他们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这哪里是密道，简直是阎王殿的观光路线！”林微熹躲过一道突然喷出的毒火，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顺便又往嘴里塞了块蜜饯压惊。
陆寒江没有理会她的吐槽，他的目光始终锐利，如同最精准的仪器，分析着每一个机关的触发机制和破解方法。他的剑，他的身法，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带领众人化险为夷。
然而，敌人的阻击并不仅仅是机关。
在穿过一个布满钟乳石的地下洞窟时，数十名身着黑衣、眼神空洞麻木的“烛龙”死士，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涌出，不发一言，直接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
这些死士武功怪异，不惧疼痛，甚至断手断脚依旧疯狂扑上，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洞窟内瞬间陷入惨烈的厮杀！皇城司的暗卫虽然精锐，但在这种不要命的疯狂攻击下，也开始出现伤亡。
林微熹被陆寒江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嘴里的蜜饯都失去了味道。她紧紧握着那把青铜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
战斗异常艰苦。当最后一名死士倒下时，陆寒江带来的人手已经折损了近三分之一，人人带伤，就连陆寒江的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名暗卫喘息着道，“敌人以逸待劳，机关重重，我们恐怕还没找到正主，就要消耗殆尽了！”
陆寒江何尝不知？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我们没有退路。”他简单地说道，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伤口。
就在这时，林微熹的目光被洞窟尽头石壁上的一个图案吸引了。那是一个雕刻得极其隐蔽的、与青铜钥匙尾部龙首造型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陆大人！你看那里！”她激动地指给陆寒江看。
陆寒江走过去，仔细查看。那龙首图案的中心，有一个极细的孔洞。
“试试钥匙！”他立刻道。
林微熹深吸一口气，将青铜钥匙小心翼翼地插入孔洞中。
“咔嚓……嘎吱……”
一阵更加沉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龙首图案所在的石壁，竟然缓缓向内凹陷，然后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灯火通明的通道！
通道内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打磨光滑的青石壁，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蟠龙纹样，空气中那股异香也更加浓郁。
这，才是通往核心区域的真正捷径！之前的重重险阻，恐怕都是为了掩护这条密道！
“走！”陆寒江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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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巨大的蟠龙石门。
门内隐隐传来谈话声和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齿轮转动的嗡鸣声。
陆寒江示意众人噤声，悄悄靠近石门，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门后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宫殿！宫殿的规模甚至超过了地上的凝香殿！穹顶高耸，镶嵌着夜明珠，模拟出星辰日月。四壁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上面刻满了与皇陵祭坛类似的古老符文和阵法图案。
而在宫殿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比皇陵祭坛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多层祭坛！祭坛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铸造而成，上面布满了无数精密咬合的齿轮、连杆和闪烁着幽光的晶石！此刻，祭坛正在缓缓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才是完整的“九霄阵”核心！
祭坛周围，站立着数十名身着黑袍、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显然是“烛龙”的核心成员。而在祭坛的最高处，一个背对着石门、身着绣金蟠龙黑袍、头戴玉冠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凝视着运转的祭坛。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身影散发出的那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威严气息，以及那身唯有亲王才能使用的蟠龙服饰，让陆寒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更让他和林微熹震惊的是，在祭坛下方，一个熟悉的、被捆绑着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竟是多日未见、声称被软禁在府的沈逸！他此刻虽然有些狼狈，但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果然是“烛龙”的人！而且是核心成员！
就在这时，祭坛顶端的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当他的面容暴露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时，饶是陆寒江心志坚毅如铁，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林微熹更是惊得捂住了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那张脸，儒雅中带着阴鸷，虽然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但陆寒江和林微熹都绝不会认错——
正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弟，早在八年前就因为一场“急病”薨逝，并已风光大葬的——
瑞王！皇甫明！
他竟然没死！而且，他就是“烛龙”的首领，“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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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惊讶吗？陆指挥使？还有……林相家的丫头？”瑞王，或者说皇甫明，看着门口震惊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带着些许癫狂的笑容，“哦，或许朕……该自称朕了？毕竟，‘七星连珠’之后，这江山，就该换主人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充满了怨毒与野心。
“瑞王！你竟然假死脱身，暗中谋划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陆寒江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厉声喝道，“先帝待你不薄，陛下亦是你亲侄，你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
“待我不薄？哈哈哈哈！”皇甫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那个伪君子！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皇位！权力！还有……婉儿！”
他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就因为他比我早出生几年！就因为他会装模作样！他凭什么？！还有皇甫晟（当今皇帝）那个小子，跟他爹一样，都是伪君子！这皇甫家的江山，早就该换血了！”
他指着运转的祭坛，神情狂热：“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九霄阵’！它能汲取龙脉之力，逆转乾坤！只要在‘七星连珠’之夜，以皇族之血为引，我就能重塑天地，成为这九州唯一的主宰！而你们，”他目光扫过陆寒江和林微熹，如同看着蝼蚁，“将成为新朝诞生最好的祭品！”
“皇族之血？”林微熹猛地看向被捆绑的沈逸，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你……你想用沈逸……不对，他姓沈……难道……”
皇甫明狞笑道：“聪明！逸儿，才是朕的亲生骨肉！是朕与婉儿唯一的儿子！当年那场宫乱，朕假死脱身，却不得不将尚在襁褓中的他送入沈家抚养！如今，是时候让他认祖归宗，并用他的血脉，助朕完成这伟业了！”
沈逸……竟然是瑞王之子！难怪他母系是墨家旁支，难怪他能接触到如此核心的机密！这一切，根本就是瑞王策划了二十多年的复辟阴谋！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林微熹忍不住骂道，“为了你的野心，你勾结鞑靼，祸乱边疆；你栽赃陷害，残害忠良；你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儿子做祭品！你根本不配为人！”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皇甫明毫不动容，他猛地一挥手，“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为朕的祭坛预热！”
周围的黑袍人如同得到指令的傀儡，眼中冒出红光，挥舞着兵刃，如同潮水般向陆寒江等人涌来！
而祭坛上的沈逸，看着冲杀过来的父亲和即将爆发的死战，脸上那丝笑意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痛苦、挣扎与一丝决然的神情。
最终对决，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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