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曙光,如同稀释的金粉,透过荒祠残破的窗棂,驱散了殿内大部分的阴霾。篝火已然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烬,散发着淡淡的烟火气。
陆寒江靠在墙角,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比昨夜平稳了许多。林微熹依偎在他身侧,握着他的手,一夜未敢深眠,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和林青那边的动静。后半夜,陆寒江体内解毒丹的药效逐渐压住了毒性,内力自行运转疗伤,让他恢复了些许元气,此刻正闭目调息。
感受到晨曦的光线,陆寒江缓缓睁开眼。第一时间便看向身旁的林微熹,见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神色疲惫却强打着精神,心中不由一紧,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没事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比昨夜多了几分力气,“辛苦你了。”
林微熹见他眼神恢复清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你没事就好。”
两人目光交汇,经过昨夜生死与共的表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亲密与默契。
然而,温情很快被现实的紧迫感取代。陆寒江尝试动了动身体,肩背的伤口依旧剧痛,内息也远未平复,但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他看向祠堂外:“我们必须尽快回京。庆王府昨夜动静不小,定然已经戒严,甚至可能……开始在城外搜捕。”
林微熹点头,将那只冰冷的“龙首金令”再次郑重交到他手中:“这是最重要的东西。”
陆寒江接过金令,入手依旧沉甸甸,冰冷刺骨,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他小心翼翼将其贴身藏好,然后挣扎着站起身。
林微熹连忙扶住他。两人一同走出荒祠,来到河边芦苇丛中。林青依旧昏迷,脸色青黑,但呼吸尚存,显然林微熹的紧急处理起了作用。
“必须带林统领一起走。”陆寒江语气坚决。林青是他的得力臂助,更是为保护他们而重伤,绝不能抛弃。
他撕下衣摆,用清水(取自河流)浸湿,仔细擦拭掉他们留在河滩和通往祠堂路径上的大部分痕迹。虽然粗糙,但希望能稍微延缓追兵的判断。
随后,他折下几根粗壮的芦苇和树枝,与林微熹一起,费力地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拖架**。两人将林青小心地挪到拖架上。
“我来拉。”陆寒江不容置疑地说道,将拖架的绳索套在自己未受伤的肩头。尽管他伤势更重,但此刻,他是唯一的支柱。
林微熹没有争辩,她知道这是最合理的选择。她在一旁扶着拖架,减轻陆寒江的负担,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晨光中的郊外,雾气氤氲,看似宁静,却危机四伏。他们必须避开官道,选择偏僻小径,绕路返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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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林青,两人行进的速度极其缓慢。陆寒江每走一步,肩背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林微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尽力搀扶,不断低声为他打气。
一路上,他们果然遇到了几波形迹可疑之人,看似是寻常农户或行商,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不时扫视着路边草丛和树林。显然是庆王府派出的暗哨。
凭借着陆寒江的经验和林微熹的机敏,他们一次次提前隐匿,避开了搜查。有惊无险地绕行了小半日,远远的,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然而,越是靠近京城,气氛越是紧张。城门口的盘查明显比平日严格了数倍,守城兵丁数量增加,对进出人等,尤其是形迹狼狈、携带物品者,查问得格外仔细。甚至能看到一些穿着便装、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兵丁的人混在人群中,目光如隼般扫视着排队的人群。
“他们在堵我们。”陆寒江拉着拖架,隐在一处土坡后,观察着城门情况,眉头紧锁。庆王的手,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连城门守卫都可能被渗透或施加了压力。
带着昏迷不醒、明显中毒的林青,他们根本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进城。
“怎么办?”林微熹焦急地问道。眼看京城在望,却不得其门而入。
陆寒江沉吟片刻,目光扫视着城墙,最终落在了远处一段相对偏僻、靠近**漕运码头**的城墙区域。那里守卫相对稀疏,且因靠近运河,地形复杂,便于隐匿。
“走水路。”陆寒江当机立断,“从码头找机会,利用运货的船只或者废弃的水道潜进去。”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两人再次拖着林青,借着地形掩护,朝着漕运码头方向迂回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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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寒江与林微熹在城外艰难跋涉、寻找入城机会的同时,皇宫,金銮殿上,正经历着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凶险万分的风暴。
早朝伊始,不等林丞相奏报昨夜庆王府之事,以**吏部尚书周廷**(与庆王妃娘家有姻亲关系)为首的数名官员便率先发难!
“陛下!”周廷手持玉笏,出列躬身,声音沉痛,“臣要弹劾皇城司指挥使陆寒江,与丞相林承泽之女林微熹!”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站在文官之首、面色沉静的林丞相身上。
永熙帝高坐龙椅,面色看不出喜怒:“哦?周爱卿所劾何事?”
“臣劾其二人,昨夜**擅闯亲王府邸,毁坏宗室产业,形同谋逆**!”周廷声音陡然拔高,语气激愤,“庆王殿下乃陛下皇叔,国之尊长,多年来深居简出,静心养病,不同朝政。陆寒江与林微熹仗着陛下宠信,竟于昨夜子时,率众强闯庆王府,打伤护卫,毁坏庭院,甚至……甚至惊扰了病中的庆王殿下!致使王爷病情加重!此等行径,无法无天,骇人听闻!若不加严惩,国法何在?宗室威严何在?!”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陆寒江和林微熹的行为定性为“擅闯亲王府”、“谋逆”、“惊扰宗室”的重罪!完全掩盖了他们是为了调查“烛龙”、搜取证物的目的。
“陛下,周大人所言极是!”立刻有御史出列附和,“陆寒江身为皇城司指挥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林微熹一介女流,屡次干涉朝政刑名,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敢冲击王府,其心可诛!林丞相教女无方,亦难辞其咎!”
“臣附议!”
“请陛下严惩凶徒,以正视听!”
一时间,朝堂之上,要求严惩陆寒江、林微熹,甚至问责林丞相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显然,庆王及其党羽,是要借此事,先发制人,将水搅浑,甚至借此扳倒林丞相!
龙椅上,永熙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目光扫过下方慷慨陈词的周廷等人,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承泽。
“林相,”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对于周爱卿等人所奏,你有何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丞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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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汹汹攻势,林丞相神色不变,手持玉笏,缓步出列,对着御座深深一揖。
“陛下,”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周尚书所言,昨夜确有皇城司之人进入庆王府,此事,老臣知晓,并且……是经过老臣首肯,且有**陛下之前暗旨**,允准皇城司调查‘烛龙’一案,可便宜行事!”
他此言一出,周廷等人脸色微变。
林丞相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至于所谓‘擅闯’、‘毁坏’、‘惊扰’,老臣却不敢苟同。据老臣所知,陆指挥使与郡主乃是发现了重大线索,追踪‘烛龙’要犯,不得已才进入庆王府查证。期间遭遇王府护卫不明身份之人的**武力阻挠甚至刺杀**,陆指挥使为保护证人与证据,身负重伤,至今下落不明!郡主亦身陷险境!”
他将“武力阻挠”、“刺杀”、“身负重伤”、“下落不明”几个词咬得极重,瞬间将陆寒江和林微熹从“侵犯者”变成了“受害者”和“尽职查案却遭迫害”的忠臣!
“老臣倒要请问周尚书,”林丞相目光如电,转向周廷,“庆王府为何要阻拦皇城司查案?府中为何藏有能重伤陆指挥使的死士高手?庆王殿下既然‘静心养病’,不同外事,又为何对皇城司的行动如此了若指掌,甚至能在朝堂之上,如此迅速地发动如此规模的弹劾?!”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利剑,直指核心!将庆王府的异常与这场朝堂弹劾的蹊跷,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周廷等人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
永熙帝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自然知道林丞相所言非虚,昨夜之事他已知晓大概。庆王此举,无疑是狗急跳墙,试图搅乱局面。
“林相所言,亦有道理。”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不明,“然,空口无凭。陆寒江与林微熹如今身在何处?他们所谓追查到的‘重大线索’与‘证据’,又在哪里?”
他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朝堂之上,气氛再次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外。陆寒江和林微熹,能否带着铁证,及时归来?
与此同时,京城漕运码头,一处废弃的货栈阴影里。
陆寒江与林微熹,终于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丝运气,利用一条排放污水的**暗渠**,拖着昏迷的林青,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京城之内。
两人皆是浑身污浊,狼狈不堪,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们……回来了。”林微熹看着熟悉的街巷,几乎要喜极而泣。
陆寒江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冷的“龙首金令”,目光投向皇城方向。
“立刻……去皇城司……不,直接……去宫门!”他喘息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敲……登闻鼓!”
他要将这染血的铁证,直接呈于御前!将这笼罩帝国的最后阴霾,彻底撕开!
(第9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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