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零星的火光在夜色里跳动,映着工人们好奇的脸。
当他们看到赵天山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失魂落魄的张福林,而石末手里掂着那块沉甸甸的马蹄金时,整个营地都安静了。
“看什么看?”
赵天山吼了一嗓子。
“没见过犯人啊?”
“都给我吃饭去!”
他没给任何人盘问的机会,直接把张福林拖进了石末那简陋的地窨子。
冯程和魏富贵几个人跟了进来,脸上全是担忧和不解。
“石哥,这……”
魏富贵刚想开口。
石末摆了摆手,把那块金子和黄布往桌上一扔,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行了,没你们的事了。”
他看着魏富贵他们。
“晚饭自理啊各位,别等着投喂了,我跟赵哥要开个三堂会审。”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事儿大了,默默地退了出去。
地窨子里只剩下石末、赵天山、冯程,以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张福林。
赵天山找了条粗麻绳,把张福林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唯一一张还算牢固的凳子上,那手法,专业得让石末都想给他点个赞。
“说吧。”
赵天山一屁股坐在床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还没消。
“张福林,这两块金子,哪儿来的?”
张福林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一言不发。
“哑巴了?”
赵天山一脚踹在凳子腿上,吓得旁边的冯程一个哆嗦。
“你他妈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大?”
“私藏黄金,还是这么大两块!这他妈是掉脑袋的罪!”
冯程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凑到石末身边,压低了嗓子,带着哭腔。
“石哥……真……真有那么严重吗?”
“死罪?”
石末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张福林,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冯程的肩膀。
“程子,你先别自己吓自己。”
然后,他蹲到张福林面前,视线与他齐平。
“福林,抬起头来,看着我。”
张福林的身子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抬头。
“行,你不看也行,那我说,你听。”
石末的语气很平静。
“现在的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
“人赃并获,你想抵赖是赖不掉的。”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就这么硬扛着,等我们把你交给公家。到时候怎么判,我们说了不算,但按赵哥说的,往重了判,绝对没跑。”
“第二……”
石末顿了顿,拿起桌上那块小的马蹄金,在手里抛了抛。
“你现在,一五一十,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们。”
“这两块金子到底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你要是主动交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叫什么?这叫投案自首,有重大立功表现!”
“到时候,我和赵哥可以给你作证,就说你是在我们的劝说下,幡然醒悟,主动上交国家财产。”
“两边一对比,能差多少年,你自己掂量掂量。”
赵天山也反应过来了,他压下火气,粗声粗气地补充道。
“石末说的对!你小子要是还想活命,就他妈赶紧说!”
“我们还能拉你一把!”
“你要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不讲兄弟情分!”
一番话,软硬兼施。
地窨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
终于,被绑在凳子上的张福林,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泪水和泥土的脸上,写满了崩溃。
“我说……我说……”
“我说……我全都说……”
“石哥,赵哥……你们……你们真能帮我求情?”
石末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谎言,我石末拿我的人格担保,一定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张福林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他像是要把积压了许久的恐惧全部倾泻出来,断断续续地讲起了那段他根本不愿回首的往事。
“这金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是我……我一个同乡,叫王二麻子,他怂恿我的……”
“他说承德那边的文管局里,有一批以前查抄上来的东西,里面有金子,看管很松。”
“我……我那时候鬼迷心窍,家里穷,正愁娶媳妇的钱,就……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那天晚上,我们翻墙进去了,很顺利,拿了东西就准备走……”
“可……可没想到,被一个看门的老大爷给发现了……”
“那大爷刚要喊人,王二麻子就急了,他……他抄起一根木棍,就……就从后面给了大爷一下……”
冯程吓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赵天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然后呢?”
石末追问。
“人……人就倒下了……”
张福林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
“我当时就吓傻了,腿都软了,我说要去叫人,要去救他!”
“可王二麻子把我拽住了,他把这两块金子塞到我怀里,跟我说……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我要是敢报警,他就先弄死我!”
“我怕啊……我真的怕……”
“我拿着金子,连夜就跑了,我不敢回家,我什么地方都不敢去……”
“后来,我听说塞罕坝这边大开发,招人种树,这里天高皇帝远,我就……我就跑来这里了……”
“我想着,把金子埋起来,等风声过了,再……再想办法……”
故事讲完了。
一个因为贪念和懦弱,而被拖入深渊的可怜虫形象,清晰地展现在三人面前。
赵天山和冯程都听懵了。
这剧情,比说书先生讲的还要曲折离奇。
石末的表情却异常严肃。
他死死盯着张福林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老大爷,你动手了吗?”
张福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拼命地摇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没有!绝对没有!”
“石哥,我发誓!我要是碰了那大爷一根手指头,让我出门就被雷劈死,死无全尸!”
他情绪激动,挣扎着,几乎要从凳子上翻下来。
石末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站起身,亲手解开了绑在张福林身上的绳子。
“行了,我们信你。”
张福林瘫软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赵天山和冯程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偷盗是重罪,但只要没沾上人命,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石哥,现在怎么办?”
冯程小声问。
石末走到桌边,把两块马蹄金用那块黄布重新包好。
他把包裹递给张福林。
“明天一早,你自己下山。”
“去哪?”
张福林茫然地问。
“去该去的地方。”
石末说。
“带着这两块金子,去投案自首。”
“把你刚才跟我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跟他们再说一遍。”
赵天山也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还在发抖的肩膀。
“我给你开个证明。”
“证明你在林场这段时间的表现,也证明你是自愿下山,主动投案的。”
“能争取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张福林就起来了。
他没吃饭,而是挑起了两只满满的水桶,疯了一样地冲向了昨天刚种下的那片新林地。
他一趟又一趟地奔跑在山坡上,汗水湿透了衣背,但他毫不在意。
他用尽全力,为每一棵他亲手栽下的幼苗,浇上了最后一瓢水。
那或许是他对这片土地,也是对他短暂的种树生涯,最后的告别。
浇完水,他走下山坡。
石末,赵天山,冯程,还有魏富贵他们,都等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
石末把一个装着干粮和水的布包,连同那个沉甸甸的黄色包裹,一起交到张福林手里。
“福林。”
“去了之后,好好改造,别想太多。”
“里面有的是时间,踏踏实实学门手艺。”
“出来之后,堂堂正正做人。”
张福林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接过东西,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石哥,赵哥,程子……各位兄弟……”
“我对不起你们……”
他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我……我一定好好表现!”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众人的眼睛,迈开步子,朝着山下的路,头也不回地走去。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在晨光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山道的拐角。
赵天山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旱烟袋,却半天没点着火。
“老石,你说……”
他有些担忧地开口。
“咱们……会不会是看错人了?”
“万一他说的有假,咱们这么做,不是……”
石末收回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
“他是不是主犯,手上到底沾没沾血,咱们说了不算。”
“等他到了地方,机关的人一问,什么都清楚了。”
“咱们能做的,就是在他还有得选的时候,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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