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男造成的混乱逐渐平息，但油屋的空气并未恢复以往的“正常”，反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汤婆婆因巨大的损失和权威受挫而脾气愈发暴躁，而一则隐秘的消息，如同暗流般在少数知情人中悄然传递——白龙，出事了。
小千是从锅炉爷爷那里隐约察觉的。她看到锅炉爷爷的多条手臂在某天清晨显得异常焦躁，调配药剂的动作也比平时急促了许多，甚至还罕见地打翻了一个药罐。空气中飘荡着一丝极淡的、带着清冽水汽的血腥味，这味道让小千的心猛地揪紧。她想起了那个在夜色中给予她最初指引的清俊少年。
她趁着送热水的间隙，悄悄溜到锅炉房深处，鼓起勇气问道：“锅炉爷爷……白先生……他怎么了？”
锅炉爷爷忙碌的手臂停顿了一瞬，圆眼镜后的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那孩子……唉，惹怒了汤婆婆，受了很重的伤。”他没有多说，但沉重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惹怒汤婆婆？受伤？小千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白龙苍白而焦急的面容，一股强烈的担忧和想要帮助他的冲动涌上心头。白龙帮过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方向。
就在这时，总监工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语气急促地对锅炉爷爷说：“老锅炉，汤婆婆让你赶紧准备最强的恢复药剂！白龙那小子偷了钱婆婆的……”
“闭嘴！”锅炉爷爷一条手臂猛地伸长，捂住了总监工的嘴，警惕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千。
但“偷了”和“钱婆婆”这几个字，已经如同惊雷般在小千耳边炸响。白龙偷了东西？还是从那个听起来就很可怕的“钱婆婆”那里？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本能地感觉到，白龙一定是遇到了极其危急的情况，才会铤而走险。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浴池区，心乱如麻。清洗浴池的动作变得机械而缓慢，满脑子都是对白龙伤势的担忧。她该怎么办？她能做什么？
傍晚，当她疲惫地结束一天的工作，独自走在回休息隔间的昏暗走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前方。
是尼禄。他站在那里，仿佛早已在等她。
“你在担忧那个名叫白龙的少年。”尼禄平静地陈述，不是询问。
小千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急切：“尼禄先生，您知道白先生怎么样了，对吗？他……他会有事吗？”
“伤势很重，源于契约的反噬与魔法的创伤。”尼禄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层层墙壁，看到那个正在某处隐秘角落痛苦挣扎的身影，“而根源，在于他盗取的那枚‘印章’。”
“印章？”
“那是‘钱婆婆’的力量象征，蕴含着强大的守护与契约魔法。擅自夺取，必遭其咎。”尼禄解释道，“要想救他，单靠汤婆婆的药剂，未必足够。甚至可能，汤婆婆也未必真心想救他。”
小千的心沉了下去。连汤婆婆都靠不住吗？
“那……那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尼禄注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有两个选择。其一，留在此地，祈祷汤婆婆的药剂有效，等待结果。其二，”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缓慢，“去往沼之底，寻找钱婆婆，归还印章，并向她道歉。这是解除契约反噬、治愈其伤的根本之法。”
去沼之底？寻找那个听起来就很可怕的钱婆婆？小千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种恐怖的想象。那一定是一段极其危险、充满未知的旅程！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连在油屋生存都已拼尽全力，怎么可能完成如此艰难的任务？
“我……我……”她张着嘴，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尼禄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抉择。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她而言有多么沉重。这不是简单的勇气问题，而是要将自己投入一个完全未知、可能比油屋危险百倍的环境。
小千的内心激烈地挣扎着。留下，相对安全，但白龙可能……死去。前往，危险重重，但有一线拯救白龙的希望。白龙帮助过她，在她迷失时给了她指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她想起了白龙在夜色中清澈而焦急的眼神，想起了他带着她和尼禄试图逃离时的身影。一种名为“责任”和“回报”的情感，如同破土的嫩芽，顽强地顶开了恐惧的土壤。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恐惧的阴影，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微弱，却坚定。
“我去。”她的声音不再颤抖，“请告诉我，该怎么去沼之底？该怎么找到钱婆婆？”
尼禄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他微微颔首：“通往沼之底的电车，会在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站台停靠。你需要一张车票。而路线……”他的目光投向油屋窗外那无尽的水域与远方的地平线，“需要你自己去询问，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同行者。”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的阴影里传来。
“我……我知道路……”
小千和尼禄同时转头，只见那个已经恢复原本大小、戴着苍白面具的无面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虚弱地靠着墙壁，面具朝向小千，用他那特有的、含糊不清却带着一丝讨好意味的声音重复道：
“我知道……去沼之底的路……我可以……带你去……”
小千惊讶地看着他。无面男？他要和她一起去？
尼禄看着无面男，似乎并不意外。“看来，你的旅程，不会孤单了。”他对小千说道，“准备一下吧，拿到车票，时机一到，便出发。”
远行的抉择已然做出。拯救白龙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失去了名字的女孩，和她那刚刚被“净化”的、沉默的同行者身上。前方的路途迷雾重重，但决心，已如暗夜中的孤灯，悄然点亮。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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