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狭窄而幽深,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岩壁湿滑冰冷,布满青苔,脚下是粗糙不平的石阶,蜿蜒向上,不知尽头在何方。灰衣老者手持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符走在最前引路,赵铁和韩冲紧随其后,警惕地注意着四周。我爹背着我走在中间,阿吉则紧紧跟在韩冲身后,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仿佛生怕那黑暗的通道深处会突然伸出鬼爪。
除了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通道内一片死寂。先前石室中的轰鸣、煞灵的咆哮,都仿佛被厚重的岩层彻底隔绝,遥远得像一场噩梦。只有从通道前方隐约传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新鲜空气,证明我们确实在向着山外行进。
我伏在爹宽厚而微微颤抖的背上,疲惫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脑袋里依旧嗡嗡作响,那些强行灌入的古老信息碎片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暂时沉寂,但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等待着被唤醒。胸口那块雷击木牌恢复了往常的冰凉,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而怀里的无字天书,也安静下来,只是偶尔传来极其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温热脉动,提醒着它与石室传承之间斩不断的联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天光。那光点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洞口。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湿润气息。
“出口到了!”赵铁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
我们加快脚步,终于走出了幽暗的通道。刺眼的阳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山坳。我们身处一个缓坡之上,身后是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苍翠群山,正是我们刚刚逃出的那片神秘山脉。而前方,地势逐渐开阔,远处依稀可见阡陌纵横的田地,和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我们竟然真的穿过了那片死亡之地,来到了山外!
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通道内的阴寒。鸟鸣声清脆悦耳,微风拂过,带来野花的淡淡香气。这一切,充满了生机与安宁,与山内那诡异恐怖的经历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我们几个人站在坡上,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我爹将我轻轻放下,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自己则拄着棍子,望着远处的炊烟,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松弛。
灰衣老者收起玉符,目光复杂地回望了一眼那深邃的山脉,随即转向我们,尤其是看向我,神色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探究。
“此地已是山阳地界,距我们来时的山口已有数十里之遥。”老者开口道,声音平静,“前方应是山阳县的村落。林老哥,你们父子有何打算?”
我爹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的村落,沉声道:“多谢老丈带路。我们……还是继续南下。”
老者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木质令牌,递给我爹。令牌上刻着一个复杂的“巡”字,周围环绕着云纹。
“林老哥,此乃我巡天司外围信物。持此令牌,在南边一些大的州府,若遇到官府盘查或难以解决的麻烦,或许能有些用处。也算……报答小友方才的救命之恩。”他这话说得诚恳,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我。
我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接过了令牌,郑重道:“多谢老丈。”
老者又看向我,语气温和了许多:“小友,你身负异禀,又得古之传承,福缘深厚,却也劫难重重。前路漫漫,务必谨慎。若他日有缘,或可来巡天司总舵一叙。”他没有强求,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和邀请。
我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老爷爷。”
老者不再多言,对赵铁和韩冲示意了一下。三人带着依旧有些怯生生的阿吉,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山路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木之间。
山坡上,只剩下我和爹两个人。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远处村落传来的鸡犬相闻之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爹在我身边坐下,拿出水囊递给我,自己则望着远方,久久不语。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从那个被视作灾星的村庄逃出,经历破庙惊魂、祭坛死战、石室传承……这短短几日的遭遇,足以颠覆一个人一生的认知。
我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头脑的混沌。我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又摸了摸胸口的木牌。灰衣老者最后那番话在我耳边回响。
“劫子,”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怕吗?”
我转过头,看着爹被风霜刻满皱纹、此刻却写满担忧的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点怕……但是,有爹在,我就不怕。”
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好!不管前路有什么妖魔鬼怪,十八劫还是八十劫,爹都陪着你!咱们爷俩,一定能闯过去!”
他站起身,重新将我背起,调整了一下姿势,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山下那充满烟火气的人间世界走去。
阳光将我们父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风掠过,带来远方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我知道,山外的世界,或许没有山中的精怪邪祟,但等待着我们的,未必就是坦途。巡天司、十八劫、无字天书、镇煞传承……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丝线,早已将我的命运与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莫测的天地紧紧相连。
而我们的脚步,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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