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石窗的缝隙洒进来时，林苹果是被窗外传来的陶罐碰撞声惊醒的。
她动了动身子，腰间立刻传来一阵酸胀的沉意，昨夜苍那点带着赌气意味的折腾，此刻都化作了四肢百骸里的倦意。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仿佛还残留着苍的体温，石桌上摆着温热的麦粥，上面还卧着一颗烤得金黄的鸟蛋——是苍惯会做的早饭。
林苹果撑着石榻坐起来，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隐约能听到雌性们的说话声和陶器工坊传来的敲打声，整个部落像是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从清晨就开始高速运转。
“大家也起得太早了…”
她披好兽皮裙起身，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子夜。
他手里抱着一摞清洗干净的陶罐，见她出来，脚步顿了顿，灰蓝色的眸子在她脸上飞快扫过，目光落在她颈间那几颗明显的红痕上时，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随即低下头：“醒了？苍去森林边缘查看陷阱了，让我告诉你早饭在桌上。”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可林苹果却莫名觉得他耳根有点红。她想起昨晚和苍说过决定让子夜来陪的话，脸颊也跟着热起来，干咳一声：“嗯，刚醒。这些陶罐是……”
“按你说的，选了口小腹圆的，都用沸水烫过了。”子夜把陶罐轻轻放在墙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腌制的法子，需要这些吧？”
“对，正好用得上。”林苹果点点头，看着他手臂上沾着的湿泥，知道他一早就在忙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辛苦你了。”
子夜摇摇头，没说话，只是转身往陶器工坊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粥要凉了。”
林苹果望着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默默离开的样子。这个总是把情绪藏得极深的男人，似乎永远都在默默付出，却从不求回报。她心里一动，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子夜！”
他回过头，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晚上……”林苹果咬了咬唇，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今晚你留下来吧。”
子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握着陶罐的手指都收紧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开，耳根的红色却蔓延到了脖颈。
林苹果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回屋喝粥。麦粥熬得软糯，鸟蛋的蛋黄流心，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苍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她边吃边盘算着今天要教大家腌制的步骤，心里那点因倦怠而起的滞涩，渐渐被一种踏实的干劲取代。
吃过早饭，林苹果径直走向部落广场。
广场上已经热闹非凡。十几个大陶罐整齐地排在石灶旁，雌性们围着陶器工坊的长老，手里捧着削好的兽肉条，正七嘴八舌地问着什么。负责采集的队伍也回来了，竹筐里堆满了新鲜的萝卜和块根菜，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把混在里面的泥土一点点抠掉。
“苹果大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林苹果走到石灶前，拿起一块处理干净的野猪肉：“都围过来吧，我教大家怎么腌肉。”
她先让人把咸味果捣碎，紫红色的汁水顺着石臼边缘淌下来，带着浓郁的咸香。“这汁水就是盐，要先过滤干净，不能有果肉残渣。”她一边示范着用细麻布过滤汁水，一边解释，“盐不够的话，腌出来的肉会坏，所以每个陶罐里，都要保证汁水能没过所有肉条。”
雌性们听得认真，有几个细心的还捡起地上的树枝，在泥地上画着陶罐的样子，像是在记笔记。
“肉条不能切太粗，也不能太细，这么宽正好。”林苹果用石刀比划着，“切好的肉洗一洗，再放在干净的石板上晾干水分。”
她拿起一个陶罐，指着内壁：“陶罐一定要洗干净，用沸水烫过，晾干才能用。放肉的时候要一层肉，撒一把碾碎的红辣椒，再浇一层咸果汁，这样层层叠叠码好，最后用干净的兽皮把罐口封死，多挖一些半尺深的洞，记住要避光。”
“埋在地下？”有个年轻的雌性忍不住问，“会不会坏掉？”
“不会。”林苹果笑着摇头，“地下温度恒定，还能隔绝阳光，这样腌出来的肉才不容易坏，味道也更醇厚。而且呀，我们要用木板隔在洞口上，然后再填土，等过个十天半月，挖出来就能吃。”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示范，动作麻利又熟练。苍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人群外围，手里还拎着两只肥硕的野兔，深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盛满了骄傲的笑意。子夜也搬来新烧制好的陶罐，默默放在旁边，目光落在她被火光映得发红的脸颊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大家跟着林苹果的步骤一步步做，起初还有些手忙脚乱。有个雌性不小心把咸果汁洒了一地，急得快哭了，林苹果赶紧安慰她：“没事，再捣些咸味果就是，不要急。”还有人把辣椒碎放多了，呛得直打喷嚏，引得周围人都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苍把野兔递给负责处理肉类的兽人，走过来帮林苹果扶住摇晃的陶罐：“我来吧，你歇会儿。”他的手掌宽大有力，轻易就稳住了装满肉条的陶罐，指腹擦过她的手背时，带着山野清晨的凉意。
“快好了。”林苹果侧头看他，发现他额角有块新的擦伤，“怎么又受伤了？”
“没事，被树枝刮的。”苍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刚才在陷阱那边看到几只野猪的脚印，下午我带队去看看，争取多猎几头回来，够咱们腌十几个陶罐的。”
“注意安全。”林苹果叮嘱道，伸手替他治疗，一阵微弱的白光过后，伤口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苍有些焦急，赶忙拉下她的手：“苹果儿，你之前消耗太大，以后都不要随便用力量了，这点小伤涂涂药就可以了！”
“那你也尽量不要受伤，要不然我会担心。”林苹果轻轻哼了哼，像只生气的小猫。
苍看着她可爱傲娇的样子，低声笑道：“知道了，我未来的首领大人。”
周围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林苹果的脸颊又热了起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指导其他人了。
一整个上午，广场上都弥漫着咸果汁和红辣椒的气味。一排排陶罐被整齐地埋进土里，上面还插着树枝做标记，像是在地上种满了希望。负责加固房屋的雄性们也回来了，他们用黏土把所有石屋的缝隙糊得严严实实，还在屋顶加了一层厚厚的茅草，连最破旧的那间石屋都焕然一新。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苹果坐在石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部落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雌性们在石灶前熬着肉汤，孩子们围着陶罐追逐打闹，雄性们擦拭着石斧和长矛，脸上都带着踏实的笑意。这就是她要守护的家园啊，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机。
“在想什么？”子夜递过来一块烤麦饼，上面还抹了点捣碎的红果酱。
林苹果接过麦饼，咬了一口，甜甜的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在想，大家都在这么努力的准备，应该可以抵御寒潮吧。”
子夜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森林：“会的。有你在，大家都很安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林苹果转头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灰蓝色的眸子里像是盛着山间的湖泊。她忽然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是冷冰冰的，眼神里带着戒备和疏离，可现在，他看她的目光里，只有化不开的温柔。
“子夜，”她轻声说，“谢谢你。”
子夜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眼里带着一丝茫然：“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默默的为我们付出。”林苹果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还有……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别再放在心上了。”
她知道他一直为当初和她结契的事愧疚，可那些日子早已翻篇，现在的他们，是彼此可以依靠的家人。
子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的温度微凉，动作却异常轻柔。
下午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林苹果让大家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陶罐都埋好，在埋着陶罐的地方全都又盖了一层石板。
不多久，阴云压得更低了，风卷着草屑掠过石屋顶，发出呜呜的声响。林苹果坐在床边，目光总往森林入口的方向瞟。
“在担心墨吗？”苍拎着刚处理好的野猪肉走过来，把肉放在旁边的石板上。
林苹果担忧的点点头：“已经半个月了，他还没有消息，我怕他不能赶在寒潮来之前回来…”
子夜抱着最后一摞陶罐从制作陶器的地方走出来，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他把陶罐轻轻放在石床旁，灰蓝色的眸子落在林苹果微蹙的眉头上，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是颗用藤蔓串起的红浆果，饱满透亮，是他今早去溪边打水时顺手摘的。
林苹果接过来，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腹，愣了愣：“谢谢。”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去帮雄性们加固盖在土坑上的石板，宽厚的肩膀绷得笔直，像是想用忙碌压下什么。这一个星期，他总是这样，话少，却总默默的做事：清晨帮她烧好热水，白天跟着处理腌肉，晚上悄悄守在她石屋外的篝火旁，像尊沉默的石像。
苍看着子夜的背影，哼了声，凑到林苹果耳边：“哼，他就是装乖讨你喜欢。”
林苹果脸一热，把浆果往兜里塞了塞：“别胡说。”
正说着，负责部落外围警戒的兽人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的长矛都没握紧：“苹果大人！老首领让您过去一趟！有、有黑狼族的人来了，说是……说是来找子夜的！”
“黑狼族？”林苹果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子夜。
子夜手里的石板“咚”地落在地上，溅起些尘土。他猛地转过身，灰蓝色的眸子里像是瞬间炸开了星火，快得让人抓不住，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是……是我父亲母亲他们？”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是的，两位首领现在就在老首领石屋里呢！”警戒兽人赶紧点头。
林苹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去看看吧。”
他没动，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怕她不允，又像是怕这是场梦。林苹果被他看得心软，拉了拉他的手腕：“走吧，他们在等你。”
他这才迈开步子，走得又快又急，差点撞到石灶的边缘。
老首领的石屋里，果然坐着两个身着深黑兽皮的人。雌性首领眉眼锐利，腰间别着骨制的短刀，坐姿笔挺，却在看到门口的子夜时，猛地站了起来，眼眶瞬间红了：“子夜！”
她身边的雄性首领更高大些，肩宽背厚，额间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正是黑狼族首领黑风。他也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臭小子，总算找到你了！”
子夜站在门口，像是被钉住了似的，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喊出一声：“母亲，父亲。”
黑狼族的雌性首领月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你这混小子！山洪冲散后就没了消息，我们找了半个月，以为你……”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
黑风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就好！发狂期跑这么远，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老首领在一旁笑着叹气：“好了好了，孩子没事就好。子夜这半个月在我们部落，帮着做了不少事，苹果丫头也照看着他，没饿着冻着。”
黑凤和月都看向林苹果。
女孩有些瘦弱，皮肤很白，还是纯人形，漂漂亮亮的，看着就让人怜惜。
老首领指了指林苹果，“这是我们部落的下任首领，林苹果。可是零阶雌性，本事大着呢，部落里的人都服她。子夜发狂闯进来那天，就是她稳住的。”
林苹果赶紧点头问好：“见过两位首领。”
月的眼神从审视转为温和，“苹果丫头，多谢你照拂子夜。他性子闷，怕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林苹果连忙摇头：“没有，子夜很能干，帮了部落很多忙。”
黑风看向子夜，语气严肃起来：“部落已经在西边山岭安顿好了，你妹妹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石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子夜的母亲也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
子夜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林苹果站在他身侧，能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指节都泛白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父母，直直落在林苹果脸上，灰蓝色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回去了。”他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已经是林苹果的雄性，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说什么？”黑风夫妇都愣住了。
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木讷得像块石头，一点不会哄雌性开心，居然还有雌性愿意要他？还是个零阶力量的雌性？
子夜的母亲反应过来，拉着林苹果的手，又惊又喜：“苹果丫头，你……你真愿意收子夜做雄性？这小子笨得很，不会说好听的，也不会讨你开心……”
“母亲…”子夜低低喊了一声，耳根红了。
林苹果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子夜很好，沉默却踏实，我…我挺喜欢他的…”
老首领在一旁补充：“不光是我们是苹果丫头愿意，这小子啊，这些天看苹果丫头的眼神，黏着呢。”
黑风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黑风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总算开窍了！还成了未来首领的雄性，有你爹我的风范！苹果丫头，多谢你不嫌弃他，以后子夜要是不听话，只管找我们！”
月眼里漾起笑意，从随身的兽皮囊里取出个东西，用双层软皮小心裹着，递向林苹果：“苹果丫头，这是我们黑狼族后山溶洞里采的夜明珠，是族里特有的宝物，你且收下。”
林苹果双手接过，轻轻揭开软皮——一颗拳头蛋大小的珠子躺在掌心，通体莹白，却像盛着一汪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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